他一到达,迎接他的是小儿子,而菲丽自是陪同,防止他一时犯傻,把该留给儿子的财产分出一半给来路不明的外人。稍事休息了一下,沙顿家另一名继承人便被唤来,爷孙俩第一次会面虽无火爆场面,但也不至于有相拥而泣的感人画面,若非莫苔色先跨出一步,恐怕德克斯还不见得会多看她一眼。
“请问我还要在这里和你们大眼瞪小眼吗?要不把财产分给我,打发我走,不然就给我一张机票。”她是真的不想再拖下去了。
躲回走廊的莫喜青着急地比出两根手指,提醒四姊不要忘了他这件“行李”
“什么财产,没你的份,还不滚出去……”一听她三句不离财产,担心她分产的菲丽忍不住咆哮。
“够了,菲丽,我还没死。”顺了气的老伯爵一扬手,要妻子闭嘴。
“可是她说话没分没寸,一味地触你霉头,我看你也别靠近她,省得被她气死。”这贱丫头,她绝不会让她太好过!
无端被瞪了一眼,莫苔色只觉得无辜。
“我说够了,菲丽,别让我再重复一次。”话噪的女人。
“我……”一瞧见丈夫不耐烦的神色,饶是气焰高张的沙顿夫人也得闭嘴。
“过来,孩子。”德克斯的呼吸有点喘,但不失威严。
“我?”莫苔色比比自己,有些意外他的语气趋缓。
“就是你,还怀疑什么。”
“喔!”她用膝盖走路,一步一步摩擦过羊毛地毯。
“起来,我看不到你。”她当自己是猫吗,佣懒的趴伏在缇花沙发扶手。
“怎会看不到……好啦好啦!我不想背负气死爷爷的不孝罪名。”莫苔色缓缓起身,低视满脸皱纹的老人。
这就是她的家人。她心情复杂的想着。
“哼!你一点也不像我儿子。”嘴儿小小,脸蛋小小,就那双眼睛大得发亮。
莫苔色一听,居然手舞足蹈的笑了。“就说大魔头……呃!洛奇亚先生搞错了,我根本不是沙顿家的人,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懊松口气了,终于能回家是好事,为什么她反而有些难过?
忍着不看向一旁的顺长身影,她尽量把视线压低,告诉自己一定要忘了洛奇亚,把付出的爱收回来,她值得更好的男人爱她。没人发现她悄悄握起拳,以指尖刺入肉里,让肉痛来抵销心痛。“倒是和汉斯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德克斯的一句话打散了她脸上尚未褪离的苦笑。
“你一定很喜欢打击人,说句谎话骗骗我不成吗?我很好哄的嘛!”
莫苔色愣了一下才嘟起嘴说,又放开手。
“没规矩,不得体,礼仪欠佳。洛奇亚,你这两个月是怎么教她的,为何没让我看到满意的进展?”还是野丫头一个。
喂喂!吧么又跳过她,有话直接跟她说嘛!她有嘴巴可以自己回答,不要再当她是隐形人了。莫苔色在心里呐喊,抗议自己再度遭到漠视。
“父亲,你看见的就是最好的她。”洛奇亚语句简短的回答。
“你尽力了?”老伯爵的眉头是隆起的。
“是的,父亲。”她还能更糟。
像是思忖了一下,德克斯做出决定。“就下个礼拜五吧,找来最好的裁缝为她量制礼服,别丢沙顿家的脸。”下个礼拜五?完全听不懂对话的莫苔色如陷入五里雾中,直觉认为不是好事。“知道了,我会处理妥当。”是时候了。
“嗯,我累了。”这娃儿的眼神真像汉斯,一样的热情无畏,看人的神色永远坦荡荡,不加遮掩。
不想让人瞧见热泪盈眶的老伯爵艰涩的半阖眼,情绪是激动的,可表达能力却很差。他一眼看到这女孩,便从她神采奕奕的眼中看见长子的倒影,他们的身形是重迭的,连笑起来的模样都那么可爱。
没有怀疑,她确实是他的孙女,虽然她长相神似她的台湾母亲,可是眉宇间尽是儿子的影子,天底下只有他们父女俩不怕他,敢直视他的眼,大言不惭地说些叫人又好笑又好气的浑话。
被护士搀扶着的德克斯又睁眼再看了莫苔色一回,才缓缓走回房,而菲丽见了马上跟上,生怕他轻易做出错误决定。
“礼拜五是什么意思?你也说清楚再走,别当我不存在,好歹我也装装样子,让你瞧见我非常淑女的一面……喂!别走!别走呀!”现在是什么情形,准备把她养肥了好宰吗?莫苔色很想找个人来问,但是眼角一瞟见朝她走来的身影,她便二话不说地转了个方向,拉起弟弟莫喜青,逃开那个让她初尝为爱伤神滋味的大魔头。
瞧,她逃得够彻底了吧,应该……应该很快就不心痛了。
“你以为你真的逃得掉吗?”洛奇亚银眸阴郁地瞪着背向他窜逃的一大一小。
火,好大的火。
烫,炽人的烫。
黑烟四处乱窜,妖媚红光如赤足的蛇妖,窜呀爬地迅速占据整个视线,蛇信四吐,张扬的狂笑着。
呼吸变得困难了。
是谁,谁在浓烟中晃动?看不清楚,到处都是烟,剥剥的燃烧声在身后追赶着,前方的路好模糊,无数哀号从谷仓中传出,呛入鼻间的烟让人喘不过气来。洛呢?那个爱逞强又孤独的男孩在哪里,他是不是独自一人在火中呜咽?
不能!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她一定要找到他,带他离开……咦?是人的声音吗?怎么像是一头小兽在哀鸣,悲呜瘦小的身躯将受到火噬。
“洛,别怕,我来找你了!”
莫苔色找到哭到无力而昏过去的洛,在一片倾斜栏栅后方的废弃小屋中,笨重的木条压住他的腿。
她又慌又急搬开木条抱起他,感觉到闷烧的火烧灼着她的背,一股发丝烧焦的气味飘入鼻中,害怕和恐惧让她几乎却步。
握一握挂在胸前,被火重一烫的小玉佛,她在心里向路过的众神明祈求,祈求给予她勇气和勇往直前的力量,她还不想死。
“洛,记得要多爱自己,即使你无法爱别人也要爱自己!”抱起他,红色的大火烧得她几乎自燃,浓烈的黑烟呛得她猛咳,但她仍顽强的迈开脚步,边跟昏迷中的男孩说话,即使他根本听不见。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出口时,木造的屋子倏地坍塌,莫苔色只来得及将洛抛出去,自己便被粗大的木梁压住。
“把我忘记,彻彻底底忘记,我的承诺是种欺骗……没法……没法陪你了……”
轰地,火场中再也听不见人声,久久久久,才被赶至的人群扑灭。
十头牛、三匹马、五只绵羊、一只小黄狗被烧成焦炭,现场搜寻不到人骨,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又平空消失了,一名叫洛的男孩在灰烬之中捡到依然翠绿的玉
佛,只是系着佛像的红绳已烧毁,玉佛碎成一片片。
似在微笑。
“小口喝,不要急,小心呛到……很渴吗?水还有很多,用不着急,香槟的酒精成份很低,但还是会醉人,你居然当开水灌……”
那是一场别开生面,却又有点混乱的社交舞会,德克斯牵着用项链当头饰,一身简约白色礼服的孙女,正式将她介绍给伦敦上流社会,宣布她是沙顿家继承人之一瞬间,莫苔色成了众所注目的焦点,不论是怀有善意或恶意的男男女女,皆把握时机朝她靠近,举杯对饮。
人很多,体味混杂,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古龙水,她像孤立无援的小白兔被团团包围住,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不断在眼前晃动。
有攻击地、有倾慕地、有充满好奇地、也有意图追求的,在德克斯不耐久站而先行退出后,她就成了唯一的目标,没人可以解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