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微敛,露出些许落寞。“能接触爹亲饮食的人,多半是亲近的熟人,妳要我从谁先查?”
不论怀疑哪一个人,他的痛心都不会减少一分,只会让自己变成多疑的主子。
“妇人之仁。”仁厚不见得是件好事,慈悲等于纵容,他是在给加害人一个机会,偏偏,这就是他的性子。
僵了一下,他抬起沉郁的眼,说得好不哀怨,“都是我所认识的人,我怎能不心软。”平常就算是陌生人,他都不愿当别人是坏人了,更何况是家人。
厨房的李婶晓得他爱烧鹅腿,每回总会挑最肥最女敕的鹅腿留给他,送茶水的李大叔擅长做童玩,小时候常帮他做木马、波浪鼓,丰富他的童年,张管事跟了爹二十几年……
唉,一向看成亲人的底下人,他们是忠心为主,毫无贰心,他怎么地无法想象谁能心狠如狼,利爪一伸扑咬主人啊!
“先查探是否为仇,府内谁这阵子出手较往常阔绰,或是有谁急需银两救急,被收买的人通常行迹较为鬼祟,怕东窗事发,只要用心观察,不难发觉。”但是寻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不常与外人来往,苏写意究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武林中人,有些事心知肚明,用不着说得太白,人为重利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是夺人命。
不过,除非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想要活生生折磨仇家至死方肯痛快,否则一般满月复仇恨的复仇者不会处心积虑小心布局,让人以为杭当家是死于病榻,而非中毒。
一名不懂武功的殷实商人能招惹上谁呢?若是涉及商场利益,对方只需一刀便可了结他的性命,何需经年累月的算计,平白多冒可能被察觉的风险?
外县人或许不知,但身为平阳县百姓,有谁不晓得杭家出神医,慈心圣手杭君山便是杭家二少爷,一点点下毒的小伎俩岂能瞒得过他双眼。
她不说,是想看杭君山能忍到什么时候,愚昧地纵放有心为歹者,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对他,就像她之前端毒给董玉华一样,不重击,永远走不出自己给的牢。
“我们杭家是生意人,哪来仇家?顶多和几间铺子闹得不愉快罢了。”小小摩擦是有,但不致酿成仇恨。
行医四处的杭君山不忘查看各地分行的营运和收支,虽说他主业是名大夫,可大哥不在了,他总要分点神关心,以后一家的担子还是得由他来扛。
不能说知之甚详,起码各处商行发生的大小事情,他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并非坐井观夭的井底之蛙,对自家的产业一无所知。
“这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想令尊的病情加重,最好赶快找出幕后主使。”
“妳不帮我?”他一讶。他向来最心慈良善的娘子不帮他?
“我凭什么帮你?这是你杭家的家务事,当初我只说帮你医人。”
他一听,连忙谄媚地拥住纤薄玉肩。“妳是我的娘子嘛!又不是外人,妳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
哼,这傻子越来越不傻了,知道跟她撒娇,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我看起来像衙门差役还是神捕吗?”没关系,她现在也知道怎么跟他打太极了。
这府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识,平时的言行举止和为人如何同样一概不知,就算她肯也无从帮起。
“娘子……”杭君山还想说服她。
“不必多言,既然你都能无关紧要,不肯费心,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将来出事的可不是我家人。”他这息事宁人的个性也该知变通了,帮了这次就还会有下次。
一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无视他错愕神情。
“娘、娘子……”杭君山傻眼,同时也为几近冷酷的重话感到惊心。
不愿质疑自家人真会造成伤害吗?他苦笑地浮起涩意,眼神黯淡。
“娘什么娘,你要再这么优柔寡断、迟疑不决,我看你很快就会没了娘子。”真叫人受不了的温吞,真不知道这样的个性是优点还是缺点。
在一旁偷听已久的水千里由暗处现身,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坐上适才苏美人的位置。
“你要我怎么做,一个个把他们叫到跟前问吗?”那不就摆明了怀疑人家?
“就像苏姑娘所言,这是你自个的事,与我何干?如果你都不肯去查,我们这些外人何必多此一举,顶多在真出事时拍拍你肩膀,说声节哀顺变。”有时好友的确心太软,顾念旧情,不够强硬。
原来,他娘子还是为了他好啊……他真是三生有幸,人生能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好吧,既然如此,他就别找娘子麻烦……“水兄真是见外,我们相交一场,你能说不是好兄弟吗?”杭君山忽地热情的一手往他肩上搭去!
眼皮一跳的水千里顿感不安。“我刚想起有事待办,先行告别。”
“水兄,你不会忘记深及内腑的那一刀吧?我不眠不休花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王手中抢回你,你已经抛向脑后了吗?”他想,他娘子应该不会介意他找兄弟麻烦。
僵直的身子有如千斤重,在杭君山别有意图的笑脸下,想走的水千里走不了,一脚踩入浑水之中。
他很衰,流年不利,被他们夫妇俩吃得死死的,说得那么好听感人,当初害他差点武功全失的可也是他娘子,他招谁惹谁?!
第八章
母子叶。外貌与一般叶子无异,但叶中有叶,相连同根,叶大者深绿较厚,叶小者翠绿偏薄,此叶味甘偏甜,可治口干舌燥,却不能独食,只食其一无效。以往不采此叶,乃少有患者上门请治口干,且此叶无他用,然,最近却频想起此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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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一名妇人滔滔不绝的说,一名少女冷冷淡淡的听,偶尔才回一句。
“刚刚那是什么?那样子生得有些恐怖,不若云雀这般讨喜,不过挺乖的,好像听得懂妳说的话,那信里说什么?是要紧事吗?要不要帮忙啊?说到帮忙……”周氏连问了一堆问题,却完全没给人插话回答的空间。
“苍鹰。家里人来信,不要紧。”苏写意淡漠的自己插话回答,想阻止对方继续在此话题上打转。
罢刚“鸟头”送来清墨师妹的信,那妮子果然知道投机,救人之事一再让师父否决,也难怪她要找她帮忙了,这倒好,师父的赌约、师妹前阵子给的蛊、杭家的事……也许,能一起解决了,过两天看情况再给师妹回个信吧。
“妳也是大夫吗?生得这般好看,抛头露面会不会有所不便?也难怪家里人要担心了,姑娘家还是待在房里绣花缝衣,别学大男人到处乱跑,外头乱得很,妳一个俏生生的娃儿怎么受得了,也太辛苦了点。”不在意对方的少言,同氏喝口水,继续说。
面对少见的绝色姿容,她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觉得女子生得太艳绝非好事,清清雅雅的娟秀就很好了,不会给人难以逼视的压迫感,或是担心招来祸事。
可小二子每每都是娘子、娘子这般的唤,要真成了她杭家的媳妇,这会招来祸事的可就会是自家了,想想,还是有些担忧。
“杭夫人若觉得尊夫的病不必医治,同任其败血而亡,那么我也不用多事,就此告辞。”她若真在家绣花缝衣,谁来制那颗回魂丹?谁送到杭家老爷面前?
一见她要起身,撒手不理,错愕一会,周氏连忙拉住她。“哎呀!我不是说妳不好,妳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想姑娘家东奔西跑总是让人说闲话,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