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换过心,莫紫苏仍然不敢太放纵自己,得之不易的心脏来自别人的遗爱,她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不能任意挥霍。她很珍惜这颗跳动着生命力的心。
不过也因为太过珍惜,反而过于小心翼翼,平常人的跑、跳等剧烈运动她一概不碰,凡是慢慢来,不急躁,清心寡欲,不去承受无所谓的压力,养来的生活方式似上了年纪的老年人。
其实她的身体很健康,只要不要一下子跑五千公尺,大致上是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新的心脏很强壮,足以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可是小时候一次又一次的病发印象,已经刻到骨子里,让她不自觉地产生阴影,即使医生宣布她康复了,她仍心存阴影,时时刻刻担心老毛病又复发。
“怯!三姊,我还是小孩子啦!你不能赖我一辈子,我将来要养老婆孩子,没钱养你喔!你还是赶紧看破,早点找个我看得顺眼的姊夫……噢!你偷打我。”凶器呢?他要按铃申告。
“想多了,小喜,快去喊大伙儿来用餐。”莫紫苏悄悄地将未剥壳的栗子放回手编篮里,笑容甜美。
“最好是我多想了……”咕咕哝哝的墨家小弟揉着发疼的后脑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又转向电视屏幕。
精于各国料理的莫紫苏是一家子的主厨,虽然她也乐在其中,让家人开心地围成一桌子好好吃顿饭,她心里的满足胜过物质的享受。
但是,如果餐桌上出现的不是莫家人,而是不请自来,甚至还提前一天“点菜”,那就太过分了,譬如莫家老二莫绿樱的男友,国际知名建筑师、现在兼任镇上最大冰城老板的风浪云,以及常在红颜楼出没的那头狼——墨家老大莫随红的另一半。
当跑腿小弟扯开喉咙吆喝一声,这群大人们如蝗虫般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丝毫不曾想过他犹在发育之中,需要很多很多养份才能长得像大树一样高,你拉我推地硬把他挤到一旁纳凉。
唉!可怜的莫家小么弟,注定没有抬头的一天,上头有四个姊姊压着,再来两位准姊夫,他的日子肯定苦不堪言。
“咦,高医师,你几时来了,怎么没喊我一声?”乍见一头银丝的长辈,莫紫苏欣喜地迎上前。
“来瞧瞧我最疼爱的小病人,看你有没有偷骂我,最近耳朵痒得很。”嗯!嗯!气色不错,看来有善待自己。
“我是念着你,巴不得你天天来作客。”她的欢迎之色明显可见,毫无做假。
若说母亲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那么为她进行换心手术,不时给予父执辈关爱的高万里便是她的恩人、再生父母,他用精湛的医术和无比的耐心抢救回她本与死神同行的生命。
她一直很感激他的仁心仁术,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任职高氏医院院长的他是她未曾谋面的养父低三届的学弟,更是莫家三十年来的专属医生,两家交情之深厚不言可喻。
而且。还有一个众所皆知的秘密,那就是他爱慕学长的妻子、五个孩子的母亲甘春柳女士,在彼此丧偶、离异之后,他追求的表现更加明显,简直是把莫家当自己家一般,往来十分密切。
“是作客吗?我还以为你打算认我当干爹,接我来接受你的奉养呢!”他半开玩笑地打趣着,心中不无此念头,暗示得非常明显。
闻言,莫紫苏好笑地扬起唇,看着一边摇头,一边微笑的养母。“高医师,这点你得跟我妈商量,原则上我是不反对多个父亲。”
如果他能带给母亲幸福,他们全家都会给予支持票。
母亲要不要再婚,她们姊妹并无意见,不过现在母亲过的十分惬意,子女孝顺又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姊妹淘为伴,日子过得可比女儿们还要丰富。
“春柳呀!听到了没,丫头的心可是被我收买了,你说咱们要不要顺理成章地在一起?”高万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语气的说道。
他还小笆春柳两岁,可是由外表看来,其实出头但是保养得宜的她可比他年轻多了,光滑的面皮犹如风韵犹存的五十岁妇人,看不出一丝皱折。
“怯,给我乖乖坐好吃饭,别找小辈们麻烦,都几岁的人了还为老不尊。”半生劳碌是为了后半辈子的清闲,而非自寻烦恼。
并非太严厉的语气,一脸慈祥的莫家大家长笑中带斥地轻嗔着,招呼着一家子人入座,不因他不正经的言语而心起不悦。
大家都太熟了,几十年的情谊非一朝一夕建立,虽说有主客之分,可也不算外人。
像高万里的两个儿子在他有心的拉线下,还得喊甘春柳一声干妈呢!要不是儿子们早就成家,他还暗想要攀门亲,让两家的关系更为密切。
“啊!对了,小樱,和平里是不是刚搬来一户新的人家?”身为里长的她一定清楚。
“是的!上个月才迁入,高医师的消息比我还灵通。”新邻居相当低调,她过了三天才知道此事。
斑万里歉吁地一喟。“那是我儿子的病人,最近出了点不太愉快的事,你有空就替我多关照一下,他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唉!是啊,一场气爆意外让他眼睛看不见,行动不便,其实很需要有人在一旁看顾着,真不知那孩子在想什么,坚持要一个人住……”
气爆?
莫紫苏闻言微顿了下,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略显分心地想起那则新闻报导。
是他吗?
噢,只是刚想到他,她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小丫头!小丫头,回魂了,丫头啊,你云游到什么地方啦?”
“啊!什么事?”莫紫苏连忙正了正色。
“我说你也太魂不守舍了吧!我刚说了什么你听进去了没?”她还好吧?
望着高万里担忧的眼神,她看向挤眉弄眼,朝她扮鬼脸的小妹,表情微僵。“对不起,高医师再说一遍好吗……”
和平里,一个宁静和谐的小小区。
但实际上,它一点也不平静,不时上演光怪离奇的事儿,叫刚到此地的住户相当不习惯,有点愕然它的名不副实。
在红颜楼后方,相距大约不到一百公尺处,那里原本有幢荒废的破旧洋楼,野草长比人还高,树叶稀疏的高木显得萧索,遮住了行人往内瞧的视线。
几年前,有个不知名的人将房子买下,经过一番整修后,植花种草,修剪树木,里里外外多了新气象。
但是这房子一直未有人入住,而且四周筑起一人半高的围墙,蔓生植物爬满篱墙头,让原来复苏的生气又蒙上了一层阴晦气息。
表屋,里民们是这么称呼它的。
因为没人住的两层洋房不时让经过的人听见声响,甚至有烟味,半夜会有灯光闪烁,以及人立在窗口向外眺望的侧影。
曾有过几名试胆大的男生去一探虚实,不过里民空空旷旷,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满地灰尘。
“请问,有人在吗?”
推开显得笨重的铁门,入目的是一块人高的大木头,树皮已经被刨光,似乎有人雕刻过,上半段类似人的头颅,隐约可见五官轮廓,而下半段则完全是原木,一刀未动。
乍然一见,让入内的人儿猛然倒抽口气,捂着胸口平稳呼吸,暗笑自个的胆小。
幸好,心脏还在跳动,未曾停摆,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要勇敢点。
“对不起,我是住在前头红颜楼的莫家女儿,住人在家吗?”
厚重的窗帘微掀,透进一丝丝微亮的光线,室内有不少诡异的阴暗处,即使是大白天,仍给人阴森森的感觉,仿佛有鬼魅隐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