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念他?”否则为何要做少妇的打扮?
整理着衣襟的手顿了下,楚君辞轻眨了下眼,有些好笑地瞥了冬离仍是平静无绪的脸一眼,真是个冷情的不染七情六欲的道者。
“见都未见过的人,我为何要想念他?”既未嫁他,那便是连一丁点的情分都谈不上,何来的想念呢!楚君辞对自己轻轻笑了下。
凝神看着远处那压得越来越近的漫天雪雾,还有若有似无的马蹄声,楚君辞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正有一支人数不少的骑兵向封州城而来。
半晌,楚君辞似是而非地喃喃道:“我……也许爱过一个人。”
在那段被封印的过往里有着她想要追寻的一切,即使她忘记了,但偶然间月兑口而出的话却来自心底最深处,不需思考而出的答案。
冥主曾告诉过她,她身上的封印非是不可解,但解开封印的代价她同样付不起,所以……
楚君辞清楚地记得藏云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骄傲自负,不将他人收入眼中的模样,俊朗的脸上满是讥诮。
斑高在上的冥主殿下,能允她在这世间停留这么久,已是难得的一件事,转念想着,楚君辞眼中闪过抹再复杂不过的神色。
世间百年。
转眼百年。
她已寻了两个百年。
只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冬离缓慢地皱起细长的眉,“你为了一个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而打扮成这副模样?”
这一次楚君辞没有错听,冬离的声音失了平稳,有一丝异常的……激动,或者说是不满。
掩去眼底的疲惫,楚君辞眼神奇异地瞥了冬离一眼。
“你怎知他不存在?即使我不记得,但总是抑不住要去想,想是否有人爱过我,想我是否爱过他人,想着一切一个女子都会怀有的幻想,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楚君辞轻而坚定地道。
即使忘却,即使毫无印象,但谁能保证没有呢?
世间本没有一个人是独活的,不会有不爱他人的人,也不会有真正不需要爱的人。
因为,一个人真的很寂寞。
太寂寞了,所以难免就想去爱人,也想要被爱。
所以,每个得到爱,拥有爱的人都是自私的,这是人性。
她死了百年,却仍月兑不了人性,若非这过于执着的人性,她不会站在这里,不会苦苦地追着她根本追寻不到的答案。
谁说做人傻,做鬼又何尝不傻。
“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存在,他会不会还记得我?而我有没有可能曾是他的妻?他爱着我,我眷恋着他。他看到现在的我时,能不能认出我来?”说着,笑着,楚君辞问着一个又一个没有答案的句子,声音轻柔。
这是一种奢望,说者与听者都知道,任何人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后不管前世有着怎样的柔情缱绻,都只不过是过往云烟,消散于无。
什么三生三世的情缘,只有天知道那需要多少的缘和分才能促成那样圆满的结果,一对有情人才能真正地幸福相守,白头偕老。
楚君辞突然对自己苦笑了下,她今日怎会想这么多,何苦搞得自己一副可怜模样,她不是需要怜爱的女子,她只想求得她心中想要的,而非陌生人不知真假的怜爱。
“抱歉……”楚君辞开口欲言,却被冬离截去了话头。
“你不必如此。”冬离对上楚君辞瞬间闪过诧异,继而露出迷茫与猜疑的眼瞳,平稳而淡然的声音,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道。
这一次,每个字都落在楚君辞心中,落下一字,心中便是一阵涟漪,波纹一圈圈在她心中不断扩大。
无比认真地观察着冬离的神情,寻找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神情。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白衣如雪的道者开始,楚君辞便怀疑着他的来意,抛去冬离不同寻常的身份,更令她疑惑的是他看她的眼神,还有偶尔与她谈话时露出的神情,细微却真实闪现过的复杂神情。
这个在大雪之日出现在她眼前高深莫测的道者……无疑是认识她的,楚君辞可以肯定冬离是识得她的。
“你是谁?”楚君辞问,眸中慢慢地聚起炽热的亮光,带着三分犀利,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冬离,不容他躲避。
“吾名冬离。”疏淡的眉宇间又是那种再清朗不过的神色,严肃、沉静而不含杂质,“有人来了,我们离开吧。”
语毕,冬离径自转身,黑发与衣袂被风吹得纠缠在一处,日光照射下,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同样凌乱。
望着那黑与白两极的颜色,清瘦、修长的背影,楚君辞突然觉得她似乎在某个时候见到过这样的背影。
同样的清瘦,同样的修长,同样背脊挺拔,仅仅是一个背影便透着果断与决绝,永远令人追之不及,却不想放手。
雪地反射的白芒猛然刺痛了她的眼,楚君辞抬手挡去过分刺眼的白芒,这一次涌上心头这股异样的感觉没有消失,停留在心间,慢慢地扩大。
让楚君辞抓在手中,再也不放开这股异样的感觉。
“冬离道长,你究竟为何而来?”深吸一口气,楚君辞扬声问。
白灰相间的拂尘在臂间轻微地拂动了下,“我来看人。”冬离头也不回地道。
不变的回答,这一次令楚君辞深思良久。
看人。
他……看的是什么人?这封州城里难不成还有他的故人不成?
楚君辞扯唇而笑,一抹再冷清不过,再讥诮不过的微笑。
楚君辞与冬离下了城头不到一刻,便有一队骑兵行到封州城外。
城门外,震天彻地而来的马蹄声踏破了封州城的平静,原本打扫积雪的人家听到马蹄声,都是一怔,而后迅速地退回屋里,关上大门,任城门外的人喊破喉咙也充耳不闻。
躲在屋内偷懒取暖的守城兵伍听到城门外的响动,披上厚厚的棉袍,急急跑上城头察看。
须臾,便大开城门迎入来者。
上百人的骑兵队伍按序走入城中,为首者是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高大男子。
骑在马上,对跟在身旁的人吩咐几句,百来人的骑兵队伍便立即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向封州城内而去。
似乎没有人关心来的是什么人,又是来做什么?
连年的战乱,天下四分五裂,寻常百姓求的不过是能有个相对安稳的地方过日子。
是以,这一小队百人的骑兵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但一个时辰后,那由城外响起的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与车轮轧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却踏乱了城中所有百姓的心。
有大批人马进驻封州城,而有军队兵马出现的地方,往往随后出现的便是战事。
侧耳倾听着外面来往不断的脚步声,还有将领下达命令时有力的吼喝声和兵士清扫地面、搭建营帐时的敲击声,纷繁杂乱,却紧紧地抓住每一户百姓的呼吸,让他们内心充满着惊恐。
楚君辞这两日似乎在忙什么事情,小院里看不到她的踪影。
自那日由城墙上回来,冬离便没有再与她说过话,似有意若无心的躲避,同处一室却再没能碰见过。
冬日的夜来得总是很早,晌午刚过,转眼的工夫黑夜便蒙上天幕,夜风吹入,一室清寒。
小狐狸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自己的尾巴,懒懒地窝在一张椅子里,偶尔眯眼看看对面坐着的人,再不屑地轻哼两声。
坐在对面的冬离,怀中窝着一个小小的身体,童鬼意外地愿意亲近他,这两日楚君辞不在,童鬼便跟在冬离身边,冬离走到哪里童鬼便扯着他宽大的衣袖下摆跟在后面。
苞在冬离身边这么久,小狐狸从来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世外道者喜欢小孩子,不会怎样宠爱,但当童鬼呆在冬离身边的时候,冬离的神色便会略微地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