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瓶儿没想过这点,店家掌柜也没多想,两人同样的眉开眼笑,一个尽情挑衣,一个极力推销,皆大欢喜地得偿所愿。
风怒雷的视线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象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样,衣裙飘飘,行如流云,长裙曳地……
他看了看纤如女子的背影,那如丝的黑发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着瓶儿若穿上女装,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绝色佳人。
“喂!你这大胡子别弄脏了这匹好布,还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这块布了。”
气焰高张的娇斥声来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虽然没有过人的容貌,但杏目圆脸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蛮。
而在她身后则立了一位端庄秀丽的貌美女子,发色偏淡绾了个飞燕髻,两侧垂编着数条发辫,丝带系于发尾,翩翩而落,发髻间插上双凤金步摇和缀花银钗,一走一晃相当贵气而娇美。
明显便能看出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纵使不发一语的拎着暖包斜睨以视,但骄纵之气仍由眉眼间展露无遗,生就让人伺候的娇娇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这块布我要了。”若瓶儿真是女子,他便请人裁了,为她做件新衣。
“一个大男人要块姑娘家的布料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这种粗鄙的下等人够格穿件好衣吗?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样。”呸!那副丑样也配出来见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来脾气暴躁的风怒雷,他冷冷一瞟,“滚开,别挡路。”
“你……你敢叫我滚开?!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凭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够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胆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镇混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厉地半眯起眼。
“管你第二遍还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粗鲁无礼。”她的口气十分蛮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买了。”他当下将布匹往柜台一丢,要店家结算。
“不许买,我们瞧上眼就是我们的,你最好识相点别跟我们司家作对。”否则肯定有他好受的。
“镇前司家?”那个贩售茶叶起家的商贾。
“怎样,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爷夫人最宠爱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抢我们的布。”她一脸得意地仰起下颚,笑得轻蔑。
“哼!”风怒雷的回应是一记轻哼,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买茶叶,也无生意往来,管他是何方神圣,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转向身后的小姐,大声地诉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蛮子一个还学人家风雅,故意买走你中意的布匹让你难看,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脸胡子还敢嚣张,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司家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了他造次,要是开罪了二小姐,他十条命也赔不了她一根头发。
司家不只卖茶也卖香料和岩盐,和官府的交情向来颇佳,司老爷算是殷实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积财富,娶有一妻两妾,单生一独子和三名待字闺中的女儿。
不过他较宠爱最小的妾室,因此对她所生的女儿自是疼爱有加,在四个孩子中也最放纵,只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加以约束。
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从丫鬟张狂的行径不难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没有小姐给她撑腰,一个卖身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气凌人,架子摆得和大老爷一样高。
“小香,退下,让我跟他说。”娇声一起,浓郁的花粉味随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顺从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扬,似在说:我家小姐亲自出面,你死定了,大胡子。
“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营生不易,何苦打肿脸充胖子,硬要争一时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继呢?”瞧他那双鞋都破了个洞还舍不得换,肯定日子不怎么好过。
“不劳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满心不快,风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两边为难的掌柜打包。
她脸色倏地一变,原先的温柔转为怒颜。“我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司芊芊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着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气,鼻嗤一声视若无睹。
从没受过此等漠视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恼盖成怒地向前挡在他面前。“你给我站住。”
“刁蛮。”他绕过她,双臂环胸靠在店内直柱,等着试衣的瓶儿。
“你说我刁蛮?”她气得整张脸涨红,原本美丽的容颜为之抽动。“你晓得我是谁吗?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镇待下去。”
“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可怜了。”他的语气不无讥诮,说完迳自闭目沉思。
“你……你……你讥笑我!”怒色满面的司芊芊咽不下遭辱的怨气,她骄横地抢走店家刚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赢了。”
她志得意满地认为先抢先赢,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让,反正她用多十倍的价钱买下,相信店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他们司家有得是钱。
只是她的得意仅在弹指之间,细微的气流波动和店家的惊呼让风怒雷倏地睁目,在他们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之前,一阵疾雷似的风掠过,瞬间她手中的昂贵布料不翼而飞。
“愚蠢。”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丢人现眼。
“你这个小偷,快还我布来,那是我的布,你别想偷走它,我不会让你如愿……小偷,还我布……小偷……”
司芊芊并非一定要那块绸布不可,若是对方肯低声下气的求她,好言说尽地给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更好的布料吗?就算大笔钱财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这会演变成意气之争,从没受过气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岂能甘心输给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说什么她也要扳回颜面,一雪前耻。
偏偏她死命地想抢下风怒雷手里的布,而他摆明了不肯退让,两人就在店里争执不下,让其他的客人停下购衣的动作驻足旁观。
夹在中间的店家两面不是人,他既想讨好出手阔绰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脸凶恶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圆场,生怕把两方金主都开罪了。
“什么小偷,谁的布被偷了?”
试衣间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袄,披着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红润的脸色衬着桃办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灵活夺目,好似一尊由雪地里冒出的玉瓷人儿。
满身油垢的滑头小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倾倒众生的美男子,一举足、一投手满是飘逸丰姿,让人有种乍见白梅初绽的惊艳。
男儿生得如此,是福还是祸呢?尤其那眉间犹带着一丝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马上月兑下来给我。”
瓶儿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见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冲向她,什么都没说地就要动手月兑她衣物,怔愕之余她不免有几分尴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开她,丢下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便将人卷走,留下张口结舌的主仆和店家扬长而去。
雪,已经停了。
露脸的大太阳遍洒金露,璨璨流光反映着云间水气,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边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