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凉寺有打小人的草人,随时欢迎你前往索取。”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希望能常见到她。
“上凉寺?”她不给面子的摇头。“没听过。”
京都最多的是什么,十之八九会回答是寺庙,而且一座比一座古老,一座比一座有名,什么金阁寺、银阁寺、三十三间堂,还有相当著名的晴明神社,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传奇故事还曾搬上大萤幕,由阴柔的野村万斋饰演。
而上凉寺她当真未有听闻,在诸多闻名全世界的庙宇之中,若是不够显眼的小寺小庙自然会被淹没,成为沧海一粟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砂子。
“我可以带你走一趟,我想我还适于地陪工作。”生活三十二年的城市,不能说不熟。
西门艳色蓦地停下脚步,美眸生恼的瞪着他。“谁雇用你?”
“没有人。”至少他没收下那笔酬劳。
“那群人的个性我了解得一清二楚,若无他们暗中搞鬼,我们『巧遇』的机会微乎其微。”应该说不可能碰得上。
她搭的是龙门专属客机,理应降落在龙门分堂自设的跑道,而非东京机场,得再转新干线进入京都驿,多绕一圈。
“你厌恶我?”萨胤风语气极轻的问道,看不出此时的心情。
淡淡地,不冷不热,好像她的回答影响不了已看淡红尘的他,不管她说什么都能坦然接受,不致心生怨怼地怪她坦诚不讳。
他的人就像一部佛经,老僧入定般让人想合掌一拜,敬畏有加地当他是神。
月眉微拧了一下,她反问自己,做出结论。“谈不上厌恶,只是我习惯独来独往,身边多了个人会觉得不自由。”
龙门的人率性惯了,疯疯癫癫全是怪胎,处在疯子当中她轻松自在,若遇到一板一眼的正常人反而没法适应。
这叫龙氏定律,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内在,纵使再怎么正经八百,往他们那里一丢,不出一年全改了性情。
“那你就别当我是个人,我是空气,是风,是流动的水。”佛谒:无我——修行的最高境界。
“我是没当你是个人。”西门艳色快步疾行,有意将他丢下。
“咦?”什么意思?!
“因为我当你是和尚。”和尚不是人,他们是佛。
即使冷性,她仍有俏皮的一面。
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再怎么稳若盘石也有柔软的一片天空,除了极力扮好土使者的角色,她同时也是正值芳华岁月的小女儿。
女人是成熟的代表,女孩则是生女敕的象征,介于两者的她既保有女孩的纯真,又多了迈向女人的娇媚,合而为一便是娇俏佳人。
她是一幅冷色调的图画,可用色大胆,既冷漠又鲜艳的突显两个世界的冲突。
“我是和尚一事值得你一提再提吗?”拇指快速地拨动佛珠,萨胤风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
她笑了,却笑得让人感不到诚意。“我没多少和和尚相处的机会,总要给我适应的时间。”
其实,她并不信任他,一个想杀她的和尚,她能和颜悦色与之交谈已属不易,最好别要求她太多。
司徒的预知能力错了,号称“死神”的他要的是她的命,怎么可能成为她缺了一半的圆,那双预见未来画面的眼肯定是失了准头。
若非遇到顽强抵抗,她定能一举侵入脑中,探知所要的资讯。
这个和尚的确是强敌,若与他正式交手,不知是谁会占上风。
“如果我换下这身僧袍,是否有助于你的自我调适?”“出家人”一向乐于助人。
“不,不要,千万别做傻事,你要穿上正常人的衣服,恐伯我就认不出你是和尚。”他适合穿僧衣。
面上一凛的萨胤风听出她话中嘲语,微微地恼意浮上黑瞳。“你让人无所适从。”
“那就别从了,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牵绊。”这就是她的目的。
“互不牵绊……”
他蓦地一惊,为这一句“互不牵绊”感到心惊胆战。
他几时把她当成牵绊,失去与人保持距离的底线,过度在意起他该诛杀的目标?!
乱了!全都乱了!他怎么会忘了自己另一个身份,以及身上背负的血咒,不论谁靠近他都只有一个下场,无人能例外。
萨胤风眼神骤地转冷,下颚绷紧的拉开和她的一臂之距。他正在犯错,而他打算修正它。
“你说的的确没错,方向不同又怎能同行,我实在不该耽误你的行程。”他持佛珠的手置于胸前,弯腰一躬。
“喂!你……”他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就此告别,祝你有个愉快的京都之行。”
一说完,他立即转身离去,毫无半点留恋,仿佛背后有恶鬼追赶,若不走快一点,恐有被追上之虞。
看着头也不回的宽厚背影隐没在人群之中,愕然回神的西门艳色很不是滋味的眯起冷锐水眸,心口顿时少了什么似的感到寂寞。
她一直以为得绞尽脑汁才能顺利摆月兑无聊人士硬塞给她的包袱,没想到他走得比她想象中洒月兑,让她有很重的落差感。
这是欲擒放纵的伎俩吗?
或者是他发现她有操纵人心的能力,欲寻求解决之道,暂时以退为进疏散她的戒心,待时机成熟再以“死神”身份取她性命?
左手持刀,右手捻佛珠。龙门的资讯网遍及全球,她只要轻轻按下键,世界最大容量的电脑便会如电影般播放一个人的生平事迹,找出以和尚姿态行凶的杀手。
只是最叫她不解的,就是谁想要买她的命。以她低调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有人得知她是五行中的土使者,更遑论藉由除掉她而获得好处。
西门艳色百思不得其解,柳眉微颦浸浮在千转百折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身边几时多了个人,目露困惑地迳自想着有何因应之道。
直到一道让视线转暗的墙挡在面前,她才被迫停下脚步,心口发热的以为某人又转回来,霎时她自己所没察觉的嫣红笑靥于是绽放。
“萨胤风,你忘了你的佛书不成……咦?是你。”她的语气转折很大,由愉快一下掉为冷淡。
“看到我很失望吗?我也不想沦为跑腿的专属司机。”降低品味。
“是恭治叔叔要你来接我?”消息真灵通,肯定又有人通风报信。
西屋御野没好气的撇撇嘴。“除了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外,谁敢指使我做卑下的工作!”
黑色的宽大浴衣,脚下是夹脚木屐,大摇大摆往前一站的男人显得相当高傲,口气张狂的仰头四十五度,以睥睨之姿横扫没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的态度是轻狂的,带着不屑的恼意,无视他人侧目的眼光,迳自吃起充满抹茶香的京风甜食。
应该说他有点孩子气吧!虽然长西门艳色两岁,但看得出被宠坏的贵公子骄气,既任性又目中无人,却又不失迷人的翩翩气度。
不只是钱养大的孩子,还有环境长年累月的熏陶,虽然西屋御野狂妄得惹人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是在他身上仍有一股香道家的气势,慵懒中带着沉静。
“你可以不用来,我认得路。”劳烦西屋家的二少爷前来接送,她怕折寿。
“你再骄傲一点没关系,反正你这副死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习惯被虐。”他说得很酸,用脚一踢自家礼车,叫司机下车开门。
她扬唇一瞥。“辛苦你了。”
弯身进入豪华大车内,西门艳色熟练的开启座位扶手旁的小冰箱,取出水晶制的高脚杯和九二年份的香槟,澄黄色的液体迅速溢满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