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淳燕看著两个孩子,脸上得意的笑容恍若正要展开一场斥资钜额的开发计划。
是的,这的确是一场重大的人生计划,她会亲手主导,让一切如她所愿。
“吴伯,带子悠去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顺便跟大家打个招呼。”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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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堡”里绕了好大一圈,见到了许多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姊姊,每个人都夸她长得可爱,又有礼貌,只有他——
席子悠一个人静静坐在木造凉亭里,两脚悬空的晃啊晃,吃著杂粮饼干配牛女乃,背后却突然出现一个男孩子,他走到圆桌对面,手里抱著一颗篮球,皮肤黑黑的,头发比育幼院里的男生还要长了一截,还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不像仲祺哥哥那样漂亮整齐,裤脚上还沾了些泥土灰尘……
而且他一直盯著她看,不说话也不笑,脸凶凶的,好像在生气一样。
“你为什么在这里吃东西?”他问她。
席子悠一愣,动作僵硬地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饼干,收回小手,老实地回答:“我肚子饿了。”
她刚刚和吴伯逛到这附近,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吴伯便要她先坐在这凉亭里休息,然后回屋里吩咐了女佣端来点心给她吃,交代她可以吃完再回屋子里。
小男生轻皱眉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有意见。
“你好,我叫席子悠,今年五岁,今天要开始住在这里,请多多指教。”遇到没看过的人,她很主动地说出今天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自我介绍,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又加问一句:“请问你是谁?”
小男生一脸冷漠的看著她,对她的笑容似乎无动于衷。
“方启翔。”好几秒后,小男生才冷冷地报出名字,但其他的也不多说。
“你也是阿姨的儿子吗?”她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跟方仲祺长得有点像,但感觉却很不一样。
这个男生让她觉得有些紧张,有点不敢乱动,但是并不害怕。这或许是在育幼院里训练出来的胆量,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年幼心稚所使然,让她天真无惧。
“不是,我妈不在这里。”他的口气有些气愤,但她还没有能力察觉。
“那你妈妈在哪里?”这个问题,席子悠在过去两年里几乎问遍了所有育幼院的小朋友,大家都有不同的答案,也有些人答不出来。
“她死了。”
“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记得以前曾有小朋友跟她说过“死了”就是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方启翔神情冷傲,一双淡漠的眼里有著超龄的沉着与锐气,不带半点童稚。小小年纪,却已经早熟地了解生死之别。
五岁前跟著母亲住在龙蛇混杂的廉价雅房,每天看著母亲浓妆艳抹的出门,回家常常醉到不省人事,吐得一塌糊涂——他学会了独立与照顾人。
五岁后跟随母亲搬进父亲的住所,每天看著母亲与“阿姨”勾心斗角地争宠,三天两头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得明艳照人,却不知别人在背后如何看待他们母子——他学会了察言观色与自我防卫。
在这个宅子里,他向来比母亲更有自知之明,也更懂活在别人眼皮底下的日子有多辛苦。虽然不愁吃穿,但也别想被看得起,尤其是父母突然意外过世后,他在方家更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不再是个“小少爷”,连房间都马上被换到屋子里最小、最不起眼的“角落”,一切从简。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少了富家少爷的高标准,他现在的生活反而更为自在,除了吴伯会将他当成自己孙子般看待,其他人对他都是放牛吃草。
“喔……原来你妈妈也不要你了,跟我妈咪一样。”她懂了,因此也对这个男生产了一份莫名的亲切与好感,就像在陌生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同类”。
“你是说,你妈不要你了?”他问得很直接,之前只听吴伯说过她来自育幼院。
“嗯,妈咪在公园里不见了,一直没有回来。”
“你很想她吗?”他想,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很需要母爱,应该也难很忘怀抛弃她的母亲。
她像犹豫了一下……摇头。
“妈咪不要小悠,小悠也不要妈咪了。”她鼓著红润的双颊,可能有些赌气。太多的失望渐渐侵蚀掉她对母亲的思念,所以她不想再等妈妈来接她回家了。以后,她要跟阿姨一起住。
方启翔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文静柔顺的小女生,居然会有这种带点倔强的想法,他还以为她一定是满心期盼的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呢。
一点点……他有些欣赏这个脸圆圆,长得很像一颗红苹果的小女生。
“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为什么?”她睁著同样圆圆的眼睛问他。
“因为我会常来。”他傲气地宣示,这里是他的地盘。屋里的人都知道他常常到这座凉亭来看书、休息、吃东西、发呆……
这个后院里最偏僻的角落,平常除了他及必要的打扫,很少人靠近。
“为什么你常来,我就不可以来?”她问道。少了点紧张和距离感,又开始吃起盘子里的饼干。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他睨著她,表情很酷。
“谁?”她眨眼,一脸单纯。
“我是说,我不想被打扰。”
“什么是‘打扰’?”
“就是……”他一时也解释不出来。“反正你不要来就对了。”
“喔。”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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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下午,席子悠又出现在那座木造的凉亭里。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了吗”
小小的个子笨拙地跳下椅子,满脸笑容的朝他走近。
“那个给你吃。”她说完,人就跑开了。
方启翔走进凉亭里,看到圆桌上摆著一块草莓蛋糕。
次日下午,席子悠又在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留下一块蛋糕就离开。
到了第三天,他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问她为何不自己吃。
“我不想吃草莓。”
“为什么?”
“因为那是妈妈的味道。”她告诉他,自从妈咪消失后,她就再也不吃草莓了。
草莓和妈妈同样留给她不愉快的记忆,她不喜欢,所以才偷偷将有草莓的蛋糕拿出来给他吃。
“那你就跟王嫂说你不想吃啊。”他知道这蛋糕是每天下午王嫂切给她当下午茶点心的,大概是买了一整个,所以要连续吃上几天。
“可是……那是阿姨叫她买给我吃的。”她不敢跟王嫂说不要,怕阿姨也会知道,然后觉得她不听话,讨厌她了。
这件事,她只敢跟方启翔说,对这个同样没有妈妈的小男孩,她心里存在著一种很特殊的情感,觉得他和她一样,可以信任,也可以一起玩。
虽然他总是冷漠又高傲,但她之前在育幼院里还见过比他更坏、更凶、更爱乱欺负人的小朋友,所以她一点也不怕与他亲近。
“……”听她这么说,他竟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想讨好大人的心理,因为他也是寄人篱下,常得看人脸色,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像她那么在意大人们的想法,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你也不喜欢吃草莓吗?”
“我只吃草莓。”他拿起叉子,挖走蛋糕上那颗新鲜草莓,一口吃掉,然后挑掉夹层鲜女乃油里所有的草莓颗粒。“剩下的你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