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了吗?喝杯凉茶消消火,小心喉咙受损。”真吵。
低垂的螓首未曾移动半分,看似沉醉在峰回路转的故事情节里,若非树荫底下只有她们两人,很难想象那张红润小嘴曾扬起兰芷芳郁。
“是有点渴……咦!等等,妳哪来的凉茶?刚才妳手边明明没有其他东西。”蓦地睁大眼,谢淑女面露疑色地瞪着平空而出的陶制茶杯。
“我变的。”她依旧不轻不重地说道,云淡风轻般一撩新生的发丝。
轻嗤一声,谢淑女照样不信地一觑她周遭。“等妳变成神时我一定为妳建庙,香火不断地等妳撒金米、降钻雨、涌酒泉。”那她就发了。
艾莲娜的嘴角微微牵动,一朵似有若无的微笑挂在颊边,心想,那也不是下可能的事,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妳也太文静了吧!一点青春活力也没有,人家在妳耳边嚷了老半天,依然八风吹不动地看书,让人有很深的挫折感……唔!这是什么东西……”
一口凉茶刚一入喉,她的表情就像被鬼打了一拳般,顿时眼鼻口纠结成一团,一副想吐的样子。
“凉茶。”她刚不是说过了。
“凉……凉茶?!”她是不是说错了,这根本是……
“喔!忘了提醒妳,降火解毒的凉茶通常又叫苦茶,良药苦口,里面好像加了一味黄连。”功效加倍,一怀见效。
“什……什么?!妳给我喝苦茶……”反应很直接,她咂咂舌地伸指一抠,想把一肚子黄连水呕出喉间。
只是苦味已留在口腔,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凉涩带苦的味道仍久久不散,麻了味蕾。
“不用感谢我,相信妳的火气已降了一大半。”阖上书,艾莲娜轻吁地起身,拍拍深蓝褶裙上的草屑。
“妳……妳……妳……”谢淑女一个妳字说得结结巴巴,指着她值丽鼻头的食指因气愤得说不出话而直抖。
艾莲娜葱白如幼笋的手轻轻一扬,笑着弹弹她颤抖的指尖。“打钟了,午休时间结束,该去上课了。”
悠扬的乐音在校园中轻漾,柔柔的吟唱声似溪水流过,带来祥和的喜乐,圣芳济女子中学的钟声来自唱诗班的学生,一如天籁。
甜美的少女歌声十分纯净,清清爽爽的仿佛晚风拂过野草,白芒遍野缀着云儿朵朵的蓝天,沉郁的心情为之舒缓,心如晴空。
“喂!艾莲娜,别走得太快,等等我……”厚!真没同学爱,身一转也不肯等她一下。
“妳走得太慢,该减肥了。”足下轻盈,两条似有生命的长辫子飞扬在身后。
“妳又嘲笑我,我……我要掐死妳……”她是淑女耶!怎么可以说她肥。
修养在这一刻是不存在的,不容污蔑的谢淑女被激得恼火,追着神清气爽的艾莲娜,双手挥舞十分暴戾,直对她的后脑勺挥去。
可是她始终没发觉到怪异现象,不管她怎么挥动握紧拳头的手,每次落下都扑了个空,十次有九次绊到脚,要不就是非常虔诚的五体投地,以最敬礼膜拜大地之母。
这也是魔女艾莲娜特别喜欢与人类亲近的理由之一,有别于兄姊们的厌恶,她觉得人类是有趣的群体,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并不聪明,而且擅于自作聪明。
咦!什么味道?
在教室门口猛一停足的艾莲娜并未通知身后紧追不舍的淑女同学,她没料到前方的人儿会突然停下来,加速度的冲力来不及做任何煞车防备,前胸贴后背就这么撞在一起。
这该是一场大灾难,至少会有小伤或淤青之类,谢淑女的体重还在标准值内,可是为什么跳楼的人没死,反而压死卖肉粽的小贩呢?
原因很简单,那人该死。
第二章
“小心。”
倏地,一只快如疾风的铁臂迅速一伸,揽住即将被扑倒的艾莲娜,顺势将她往门边一带,一气呵成的俐落动作驾轻就熟,恍若俯冲而下的巨鹰那般凶猛。
黑色的阴影如鱼网似罩下,还没发觉到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一花的艾莲娜感觉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没让她有说不的机会,整个娇弱的身躯跌落纯男性的胸膛里。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由肢体的接触中传来,她发怔的眉头微微一蹙,掌心无力地贴着坚硬如石的胸肌,发疼的鼻头提醒她正被一个高大男人抱着,而且此刻他的手就扶着她的后腰。
这算是一种英雄式的出场吗?
对于习惯以黑色装扮出现的男人而言,他的困扰显然不亚于怀中的女孩,微瞇的金眸在墨镜的遮掩下变得深沉,怀疑自己出手援助是否妥当。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时的反射动作可能会导致后患无穷,罗丝莉修女的警告犹在耳际,嘲讽着此时爬上他胸口的小手。
头一低的蓝亚特正想放手,严词厉言地斥责女学生的逾礼举止,但先吸引他注意的是缠上他手臂的乌黑发辫,然后是那双过分干净的水眸。
谈不上是什么感觉,一向波澜不兴的心口忽地撞了一下,他看进原本该无邪天真的黑色湖泊中,沉溺的张口将他往下拉,拉进不见天日的深幽湖底。
“你身上有很浓的死亡气息和血腥味,最近一定杀过不少人。”或是近距离接触尸体。她这句话放在心里没说出口。
剑眉一挑,似在质疑所听见的话语。“我不杀人。”
“不杀人不代表你并未染血,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不太有雅量去容纳高智慧生物,非赶之、杀之、灭之方肯罢休。”她闻到同类残存的气味,死得不甘不愿。
不过这件事与她无关,有生必有死,他们也活得太久了,早该留点空间让新生的魔发展,否则小魔们永远也无法崭露头角。
艾莲哪的眼中闪过一抹嘲世的幽光,脸上带着笑却飘忽得如春日晨雾,缺乏真诚,仿佛她只是无足轻重的空气,叫人捉模不着流向。
也就是说,没人看得清她在想什么,明明模样是十七岁稚龄少女,可神情态度却给人高龄三百的错觉,两眸间冷然超乎世俗,无人能真正接近她的心。
“妳一向用这种语气说话吗?”现在他终于知道罗丝莉修女为何认为自己需要祝福。
“什么语气?”她反问。
“桀骛不驯、蔑世轻神。”身为教会学校的:贝,她的言行已严重偏离规范。
“是吗?”她扬唇一笑,看似妖异。“那么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是的,我相信。”因此他才追随弛。
“很有趣的说法,可是我有一个十分困惑的疑问,既然弛叫大家不要盲目地崇拜偶像,要遵从单一的神祇,那么教堂里的神像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天使又是圣母玛丽亚,祂的意思不就叫我们别信祂以外的神,干么弄了一堆莫须有的圣者来混淆视听呢?”
很自私的只准祂一神独大,不允许他神侵权,瓜分人民对祂的信仰。
“妳的问题应该去请教神父,而不是我。”他还没伟大到足以阐述神意。
“但你应该是新来的黑老师吧!传道、授业、解惑是你的职责所在,你理应为我开悟。”神父不见得能回答她,上面那位老先生最喜欢出难题考验牠的信徒。
“黑老师?”
一瞧他眉往下沉,顽皮的艾莲娜故意大声惊呼,“难不成你要我称呼你送葬老师!通常只有葬礼才会穿着一身黑衣,敢问你是来凭吊我们,还是觉得教导我们这一班需要视死如归的精神?”
她的话一出,哄然的笑声随即扬起,让两人同时意会到此时的不宜。
“回座位上坐好,我是妳的英文老师。”他拿下放在胸前的柔女敕小手,声音低沉得像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