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抢白,他面上顿时添了一抹暗青色。
“爸,你捉不住她的,就放她去飞吧!跌得鼻青脸肿也是她的人生,你不能宠她一辈子,等你墓前的草长得像大树一样高时,说不定她就脚断手断不能飞,爬到绿叶成荫下当你的乖女儿。”
哇塞!这才叫大逆不道,一句话就把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送入坟墓堆里。
“小燕燕,妳的话让我很痛心,我的教育到底哪里出错了?”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死期”。
眼皮抽动了一下的黄飞燕将锋利的刀尖推向父亲鼻头,“别再叫我小燕燕,你不会想人伦悲剧发生在自己家里吧?!”
“呃,是、是……”面对女儿的刁蛮,他还真是英雄气短,霎时威风尽散,怎么也端不起父亲的架子。
“爸!拿出一家之主的气魄,别让毛没长齐的小女生骑到你头上。”唉!看不下去了,有够软弱的。
“爸!屈服是割地赔偿的第一步,满清的腐败是上位者的无能,你想在失了夫权后又丧失父权吗?”那他真要看不起他。
飞虎、飞鸿一人一句敲边鼓,用着非常失望的表情望着兵败如山倒的父亲,对他对女儿的纵容感到不可思议。
黄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不是可以号令空军的大将军,而是温柔婉约的黄夫人,她秀丽的脸庞正噙着一抹恬静的微笑,看向朝她扮鬼脸、吐舌头的女儿们。
在这个家是女权至上,女性当家,女人才是心肝宝贝,瓦砾中的耀目明钻,而男人们全是不起眼的稻草、柑橘皮,不值得一哂,只能用来滋养她们的美丽。
“怎么?!你们也想造反是不是,脑子缺氧得了飞行症,需要用长刀通一通是吧!”敢扯他的后腿,简直不知死活。
黄傲天抄起女儿刚磨利的佩刀,冲着儿子们一阵横劈直砍,完全没了将军的威仪,追着两只小兔崽发泄为人父的挫折。
“啦啦啦……啦啦啦……赶着牛兄来市集……啦啦啦……啦啦啦……换几个铜钱买包米……前头的姑娘大脚丫,一摇一摆水蛇腰,哎呀哎呀!我的妈,那满头花的姑娘居然是我妈……啦啦啦……啦啦啦……老牛、老牛,我好命苦,怎么没有一个姑娘爱上我……”
荒腔走板的“赶牛歌”从远远的山脊传来,五音不全还真像发情的公驴子,拉一音就破一音,难听的程度让一只路过的野鸽子就这么掉下来,惊吓得四肢僵直成石。
唱歌的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歌声可怖到人畜回避,犹自沾沾自喜地挥动赶牛的竹枝,嘴皮子一掀一阖地大唱自以为是天籁的情歌。
今晚有鸽子可以加菜了,老板应该不会苛刻的扣他薪水了吧!
跋着比散步还慢的牛车,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随着牛车的缓慢移动而轻送,白色贝壳轻轻撞击声有如大海的笑声,带来一波波令人心情平静的悦耳声响。
月入两万六的小陈非常安贫乐道,住在海风一吹、看起来就快倒了的海边小屋,离工作的地方并不远,用走的只要二十分钟。
可是他却常常迟到,老被老板扣钱,因为他的牛老大行的是康庄大道,为了顺应牛步的慢吞吞,所以他的日常习惯也变得牛步化,一切慢慢来,不急,天空的颜色不会因早到一步、晚到一步而改变,依然晴朗得像没脾气的棉花女。
反正他是个单身汉,平日开销不大,不烟不赌,不嫖不好酒,无趣乏味到人生都快没有色彩,钱太多也挺烦恼的,够用就好。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会有人问他是哪里人、有没有老婆孩子,笑呵呵的一张脸十分憨直,没种田也黝黑的皮肤跟一般庄稼人无异,说他是在地人绝对无人有异议。
有一天他的老板突然瞇起眼这么问:“小陈,你的手形修长又优美,一点也不像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你到底是怎么保养的?坦白招来别让我嫉妒。”
当时他的表情一僵,随即左脚绊右脚跌得满脸牛屎,他几时说他四、五十岁了,他不过落魄些、不修边幅而已,哪里像老头子?
但是老板最大,她是地方上的一大恶势力,亦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只好迫于无奈地说他今年高龄四十五岁,优雅的十根手指头弹过几年教堂的风琴。
瞧!他是好员工,上个月薪水被老板扣到一万三还能活,用牛粪涂墙缝照样过日子,三餐菜脯炒蛋、蛋炒葱花一样吃得开心,天天赶牛接客,好不悠哉。
“小陈,你又要下山载客呀!”
一阵泰山崩顶似的脚步声让他可以夹死蚊子的皱纹当下堆成山,双肩一垮当做没听见,扬起新摘的青翠色竹条往牛一落。
他不会虐待他的牛……更正,是老板的老黄牛,今年十岁,充当鞭子的竹条是轻轻扬起,搔痒似的落下,让走不快的老牛稍微快一步。
可惜他的视若无睹是白费工夫,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这座“泰山”砰砰的还是赶上他的车,丝毫不会看人脸色将牛车当私人专车使用。
“小陈,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载我一程,到山下中山路的市集,我赶着出菜。”正好赶上,省得她走上一大段山路。
“抱歉,王大婶,不顺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是两个小时。
而他不想被老板当成晚餐给宰了。
“哎呀!叫我春枝啦!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人别客套了。”她笑得花枝招展的将肥臀往他一靠。
谁跟妳自己人,妳脸上的妆快淹死十只蟋蟀了,“我们没那么熟。”
斜眼一眄三篓装满蔬果的竹编菜篓,哀怨的小陈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欲哭无泪饱含委屈,他和臃肿……噢!是福泰的春枝大婶起码相差二十岁,能熟到哪里去。
尤其是她一双肿得像死尸的眼睛直对他眨,一副奸情款款地放出十万伏特电波,好似她这款杨贵妃型美女能投怀送抱是他的福气,要打铁趁热地给她一个野地打滚的“浪漫”。
说实在的,他能忍住不吐是他修养好,即使那只肥肥手正肆无忌惮的调戏他,当他是上等肥肉垂涎着。
“啧!又说客气话了,瞧你这硬邦邦的胸膛多结实,靠起来应该很舒服,我没男人已经很久了,你要不要凑合凑合……”
一听到她说要凑合凑合,手又往他裤裆头模去,小陈的惊吓已经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他像长腿蚱蜢猛地一跳,迫切地逃开魔掌。
很快,几乎是用飞的,让人眼前一花,看不清他是如何移动,在一剎那间人已落地,两脚稳稳的踩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当中,满身都是溅起的泥水好不狼狈。
人在危急时总会发挥难以想象的潜力,若非他天生是飞毛腿,便是藏有特异能力,能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移形换位,来个乾坤大挪移。
但是小陈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随手一捉就有一把,怎么可能会飞?除非小陈不是小陈,而是外星人。
“咦?你这是干什么,明明刚刚还坐在我身边,你……在害羞个什么劲?!”王大婶掩起嘴咯咯的低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孟浪,还当他是受宠若惊。
滑倒。
脸上多出三条黑线的小陈不知道该苦笑还是仰天长啸,自从现任老板来了以后,他似乎非常受年长妇人的喜爱欢迎,常有飞来的惊吓叫他无法消受。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安份的站在牛车旁用走的,以免被霸王硬上弓,失了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