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六滴……
细细的雨丝像人鱼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洒落干燥的地面,迅速地被饥渴的尘土吸入地底,空气中飘散着风雨欲来的浊气。
远处的山头凝聚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带着沉重的水气逐渐往山谷这边移动,四点不到天色全暗了,飞舞的美丽凤蝶在一瞬间全消失了。
没人知道牠们去了哪里躲雨,只有盛放的马樱丹和缕斗菜一如往常的迎接挑战,接受大自然的洗礼等着更蓬勃发展。
一开始的雨势并不大,因为有茂密树叶的遮荫,站在树下的门开心丝毫不觉大雨逼近,浑然忘我的拉着“淘气坏女孩”,一个叫AE团体新发表的畅销歌曲。
太入神的演奏让她没注意到身边有什么人来来去去,即使一对斗嘴的男女在耳边吵个不停,她仍能视若未睹地抛诸脑后,完全当他们不曾存在地进入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豆大的雨点打上手臂,细女敕无瑕的雪肤出现遭雨袭的红色小点,她才吃痛地惊觉拉弓的手微微发麻。
可是她没想到要避雨,第一个举动是先保护她的琴,受潮的小提琴容易走音,音箱也会变沉闷低郁,失去最真的音律。
“慢慢来,不要急,我帮妳拿着。”
一道醇厚的声音由头顶盖下,发现雨不再下的门开心狐疑地微抬起头,她先看到一双足足有她小脚三倍的大鞋,然后是深色西装的裤脚。
再抬头,抬头,脖子上仰了四十五度角,她瞧见一只黑黝的大掌,五指十分修长地捉住她必须用两手环抱的琴盒。
头再抬,再抬……喔!不行了,会扭到脖子,她的视线仅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她才想到自己是蹲着的,正在收拾她的琴。
“你有多高?”
“呃,一……一百八十九公分。”
“体重?”
“八十七公斤。”
“有没有女朋友?”
停顿了片刻,吶吶的男音才一吐而出,“没有。”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像不加水的冰凉威士忌。”很顺耳,不令人讨厌。
上头的那张脸倏地爆红,差点把坚硬的琴盒捏成木屑。“我、我很少喝酒。”
他的酒量仅限三杯啤酒,再多就挂了。
“上面的空气新鲜吗?”她一直恨天太高,没机会享受高人一等的滋味。
“嗄?!”这要怎么回答?
他愣住了。
“你好像很紧张喔!我看你小臂上起了堆鸡皮疙瘩似地在喊救命。”好长的汗毛,模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手臂传来一股轻柔的触觉,惊得往后一跳的任意爱差点停止呼吸,脸色发烫地猛吞口水。“我……我……”
她……她碰了他!
“咳咳!你的表现很伤人吶!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避如蛇蝎地赶紧逃开。”头一次门开心对自己的容貌产生怀疑。
她还没丑到神鬼却步的地步吧!至少在今天以前她还挺受欢迎的,稳坐院内首席美女的位子。
“不、不是,是我太神经质,和妳没关系,我……身上不太干净。”任意爱局促地干笑着,笑比不笑还难看十倍。
大笨牛、大笨牛,你怎么可以让她碰你刚翻过尸体的手,你是猪投胎呀!不会先用清水洗过再过来吗?刚才那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不就是很适合洗手。
懊恼万分的任意爱在心里骂自己蠢,头拾得很高怕往下瞧,他那张万人嫌的恶人脸已经吓哭过不少人,他不想她也是其中一个。
生成这样也不是他自愿的,他们一家都是这长相,是出了名的恶人家庭,这是遗传,改变不了。
“既然不是我的因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还是觉得你不是很喜欢我。”这会让人沮丧。
“不,我很喜欢妳……呃!我是说妳很可爱,谁敢不喜欢妳……”他语词笨拙地词不达意,雨在下,他却在冒冷汗。
“你的意思是要用强迫的才有人喜欢我喽?要是我不可爱就不用理会,当成垃圾随意处理?”她说得很伤心,泫泪欲泣。
一见她抽动细弱肩膀的柔弱,他心生怜惜地咒骂自己,“妳、妳千万别哭,我嘴比较笨不会说话,妳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好看。”
一口气闷在胸口十分难受,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给予安抚,但伸到一半又缩回,僵直着身子生起自己的气。
“听起来像是一种敷衍,不过你的身体可不可以放低一点,我很不方便。”又一个以貌取人的笨蛋,她不让别人哭就已经是世界奇闻了。
“嗄!方、方便?”他完全傻住了,听不懂她的意思。
看在他撑伞又替她拿琴盒的份上,她忍着不发火。“你拿得太高,我的小提琴放不进去。”
总不能要她踮起脚尖、高举过臂硬塞吧!矮子也有矮子的自尊,即使以东方人的体型来讲她一点也不矮,算是标准以内。
“啊!抱歉,我忘了妳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唔!她的脚……有练过。
被她狠踩了一脚,兀自发愣的任意爱还为她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因为她过于娇小,才会“不慎”踩上他的大脚丫,她绝对没错,错的是他不该把脚放在她鞋子底下。
瞧!多有良心的检察官,并未受所惑,依然能够坚定立场地保持稳重的形象,虽然他痛得想月兑下鞋子大跳踢踏舞。
“是一百六十五公分,请别把我矮化了,谢谢。”女孩子对于身高是相当计较的。
“比起我,妳是矮很多……”只到他的胸线再高一点点而已。
“你说什么?”她一个仰头火气不小,但声音仍柔得叫人听不出一丝火药味。
天呀!他真高,多看几眼她回去准要累得去做颈椎治疗。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雨越下越大了,妳要先回家还是进去避雨?”他赶紧摇头:心慌的模样像笨手笨脚的毛头小伙子。
瞧瞧雨伞外的滂沱大雨,再看看他捧着琴盒、微抖的手指,心头顿感好笑的门开心油然生出一丝好感,“你认为呢?这么大的雨恐怕回不了家。”
他很老实,或是有某种程度的怕她,不过以他魁梧的身材来看,前者的成份居多,毕竟她还没露出令人惧怕的母狮本性。
“没关系,我有车。”政府派给的公务车,性能一流,能跋山涉水。
“那我的单车怎么办?我怕被人偷了。”年终联欢抽中的五奖,她相当宝贝地骑着它上下班。
雨势来得又猛又强,停放在海厨房餐坊旁机车专用停车格里的淑女车摇摇欲坠,任意爱见状没有二话地吩咐淋得一身湿的许正文将它抬上车顶绑牢。
可怜兮兮的他视力不良又没什么蛮力,在泥泞中跌了三次还招来上司的怒视,冷得直发抖的他,直希望上司能发挥一些浪漫细胞,邀秀雅的小提琴美女进餐坊享受一下美好的下午茶。
可是一碰到门开心的任意爱就像突然生锈的机器人,脑子一片乱码无法正常运作,一心只想着别让她淋到雨,其他人的死活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包括他自己。
这叫门开心效应,自从她意外飞进他的生命起。
“现在它不会有事了,妳可以安心了。”他一手护着她,整把大黑伞笼罩着不及他一半身宽的娉婷身影。
瞧他半边身子都被雨给打湿了,只为怕淋了她那把小提琴,微暖的心窝让她漾出会心的笑窝。“谢谢你,你真是难得的大好人。”
一听她的称赞,任意爱的脸又红了,只是肤色过深瞧不出那抹热潮,他暗吸了口气抽抽鼻子,表示小事一件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