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又想找人打架的模样,眉不抬的游龙视若无睹地走过横眉竖眼的西凤面前,取出下摆缝上精致穗花的银白披衣为但笑不语的主人披上。
楚天魂有财有势文采过人,一出生即荣华富贵在身,偏就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就得找大夫来救急。
弱冠之后经由高人调理病体后,稍见佳况,只要不受风寒、不透支体力,大致来说和常人无异,不须像幼时一般喝药像三餐进补,一回不饮便出事。
“二少爷,你看他啦,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气闷的西凤无处宣泄怒意,不甘心的向主子告状。
楚天魂俊雅的笑笑,一派清闲,“游龙就那个性,改不了,你就迁就迁就他吧!”
以和为贵,犯下著为了点小事而恼怒在心。
“为什么不是他来迁就我?你瞧瞧他又是那副千年不化冰的死样子,分明瞧不起我!”不让她抽一鞭出气,她会像蛊毒发作一样难受。
冷哼一声的游龙根本不理她,由著她自个儿说话气得直跳脚。
“认识他这么多年,你能认为他还有其他表情吗?”入春了吗?怎么天气还没回暖?
即使披了白貂缝制的披衣,面容略显苍白的楚天魂仍觉得有股寒意来袭。
“二少爷。”他只是天性使然,别当他是怪物的论长道短。
“你瞧吧!他连唤我一声二少爷都是必恭必敬的不动皮肉,你就原谅他的天生冷清。”有人天生不知道如何去笑,没有七情六欲。
“二少爷,你不要跟她一起起哄。”脸颊抽动了一下,木人似的游龙仍是维持著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淡笑的噙著谑意,“放轻松点,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凡事但求无愧於心,不必太认真。”
“二少爷的关心属下领受了……”
“可是没这必要是吧!要你不绷著脸比登天还难。”慨然一喟,他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全怪他不能让人安心的身子,肩难负重手难提,宿疾缠身难以根治,虽然已多年不曾发病了,但病谤仍在,叫人心头吊著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
楚天魂的脸上没有愁绪,只有接受命里带来磨难的泰然,他不以为苦的肩负起所有责任,过虚的脸色总是浮现令人不忍的苍白。
“哈!挨排头了吧!就说你食古不化、不知变通,直梗梗地活似一堵墙,千锤百链也敲不下你一根毛发。”简直与神兵利器一样坚不可摧。
“闭嘴,西凤。”别逼他出剑。
“喝,你是打劫的流匪恶寇呀!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人都敢杀了,还怕他的恶形恶状。
“你……”
西凤的野和游龙的冷互成一体,看来两人爱在嘴上较劲、手脚上见功夫,但多年的相处下来也磨练出一种融洽,吵归吵,闹归闹,私交却如手足般百无禁忌,绝不容外人伤其中之一。
他们的眼中都只有一个固执,那就是忠於认定的主子,对楚天魂以外的楚家人皆抱持著可有可无的态度,不会听其命令行事。
意思是柳月山庄只有一个主人,在二少爷未成亲前,他们的命是为他而存在的,没人可以改变他们的意志变节。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安静一会儿,待会到了市集就照西凤的意愿去喝口茶吧!”真让他们闹下去,天都要黑了。
“是。”
“哈!有茶喝了。”
相较於两人的一冷一热,暗笑在心的楚天魂只莞尔地摇摇头,主从三人安步当车地走入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商意盎然。
听著叫卖声,闻著锅炉烹煮的香味,就算不饿也嘴馋了,月复里的小婪虫咕噜咕噜的发出鼓噪声,高嚷著要吃要吃。
没有江南女子含蓄与矜持的西凤,先一步买了串冰糖葫芦,率性十足地旁若无人吃了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羞赧或害臊。
当她吃下第二颗李子时,蓦然想起忘了帮主子也买一串,遂回身想问一声,突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撞了她一下,然后又足下不稳地跌向楚天魂。
这一撞一跌吓得小乞儿脸发白,连连道歉地直往后退,怕受责罚似的往人群中穿梭,没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人影了。
不觉有异的三人继续往茶楼走去,上了二楼雅座叫了壶清茶和几盘糕点,倚窗而坐的欣赏景色宜人的湖光山色。
江山多娇、美人妩媚,一江春水映著岸柳,也映出骚人墨客的风流,传世文采一篇又一篇的镌刻人们心里,也传咏他们不得的多情。
楼下唱小曲的姑娘抱著五弦琴上楼讨赏,一首“玉堂春”唱得丝丝入扣,叫闻者不免动容地纷纷拍手叫好,铜钱叮当叮当地落入一旁老人手捧的盆子里。
“西凤,打赏。”
昂责总管银两的西凤虽不爱听软调子的小曲,但是主子的声音一起,她莫不听从地往腰袋里掏钱,好让辛苦卖唱的爷儿俩得餐温饱。
骤地,她神色一变。
“怎么了?老人家还举高手等著呢!”微微颔首向老人致意,不解向来急性的她为何动作迟缓。
“二……二少爷……”表情显得古怪,西凤压低声音朝他耳边一靠。“钱袋不见了。”
“不见了?”眉头一颦,楚天魂随即伸手朝怀里一模,原意要取出为数不少的金元宝,但是,那落空的手什么也模不著,绣著狻猊的沉甸甸银袋不翼而飞。
小乞儿的俐落身影闪过脑海,他蓦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叮当、叮当!两枚一两重的银子落入盘中,清亮的女音随即响起——
“好曲好音好身段,该得个好赏,我代这位爷赏你的好歌喉。”
女敕黄的衣衫如秋菊般鲜艳、态度落落大方,抬眼一瞧的楚天魂为入目的娇颜闪了神,迷炫於她灿如朝阳的沁心笑脸。
“啊!还是江南的风光好,山好水好人也好,处处有黄金可得,叫人流连忘返的懒得回家挨训。”
瞧瞧这位有福气的大爷多慷慨,知道她小菊花一人只身在外没依没靠,特意招摇饼市地露出饱得快满出来的荷包。
试问在一个偷儿面前将黄澄澄的小金块丢下的抛掷,无疑是大方的请人来偷来扒,他家里钱财多得是,不在乎这一点点救急的小钱,欢迎各位贼祖宗来大显神通。
所以咯,盗贼世家出身的她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顺手一模不著痕迹,钱袋入手还挺沉的,够她吃喝一阵子。
“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姊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只是一时失手嘛!居然罚人家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踏出红叶小筑一步。”
嘻嘻!祖师爷挺疼她的,知道她难过,安排这个天意——大姊前脚一出门,二姊也跟著不安於室的开溜,那她还留下来干什么,当然是循“前例”而行喽!
出了千枫林一路南行,她一毛钱也没用到自己的银子,便能吃香喝辣的尝遍各地的山珍海味,这全赖各方善心人士“布施”,才能养得她白白胖胖的。
所谓贼盗不离家,她没有大姊的精明狡猾,也无二姊的冷静多智,但一手家传的好技艺足够她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博得菊盗君子一名不辱祖先。
反正一家都是贼也不怕遭人非议,偷遍大江南北也算是劫富济她这个穷,她偷得理直气壮、盛气凌人,只差没叫人家把宝物直接往门口一放,省得她翻箱倒柜去找。
“血玉蟾蜍呀血玉蟾蜍,你好歹给我争点气,一定要藏些惊世珍宝让大姊刮目相看,不负菊盗君子之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