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像是随便问的啊?是不是怕他家里人反对?”
“你别乱猜好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顾砚津的背景,只是在他道出对她的感情之后,她就有点患得患失,忍不住会想到之前的种种疑惑。
“你对砚津,似乎感觉很不错。”千乘迷鸟开始挖八卦。
“不关你的事,我走了。”千乘迷冬不理会他的问题,拍拍走人,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
不关他的事?那她来问他干什么啊?
“这个女人──”他在原地气得跳脚,咬牙切齿地看著妹妹的背影。竟然利用完他就一脚踢开,哼,等著瞧,下一本书他绝对会把她写成混世大魔女!
***
雪鬓云鬃的白马奔驰于碧空下、绿茵上,发出清脆的马蹄声。
巍峨的雪山,郁葱的树林,广袤的草原,宽阔的牧场,一幅天高地广的边疆风情图,呈现在奔马之前。
清爽的凉风迎面吹来,初夏的青草味扑鼻而至,让人豁然开朗,心情为之灿然。
“哕!”
缰绳一拉,一声命令,骏马瞬间收蹄止步。
“哇,这地方不错!”千乘迷冬离开顾砚津的怀抱,自马背跳下,眉开眼笑的向前奔去。
今日一早,顾砚津骑马来千乘酒庄,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告诉她想知道的事情,不由分说就把她捞上马背,与他共乘一骑,往敕扬城外南边的牧场狂奔。
在酒窖里因苦恼而一夜无眠的她,就这么满头雾水被人“掠走”,吓得红喜差点追叫抢劫呢!
经过一路飞驰,带著两个硕大无比黑眼圈的她彻底清醒,眼前大片大片的绿色,让她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甚至忘了烦恼一夜的事情。
彼砚津放开缰绳,让马儿自由晃荡去,而他则跟在千乘迷冬的身旁,带著宠爱至极的眼神望著她,勾起了嘴角。
昨晚迷鸟去找他,和他说起了迷冬的事情,而且,还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警告他,“迷冬似乎喜欢上你了,但她自己并不知道,所以很迷茫不安。你若喜欢她,就必须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依赖感,让她全心全意地喜欢你,否则,就不要让她陷太深。”
“迷冬是我这辈子唯一动心之人,我也想要她心无旁骛的爱。”这是他给迷鸟的回答,因此今日才会约迷冬出来,赌上他不愿意回想的一切,也要让她把他烙在心上,深刻到无法忘记,无法放手。
“看到那座雪山了吗?”顾砚津指著一片雪白的翡雪山,“你知道山的那一面是什么吗?”
“嗯,那边是上日国的亟蕤郡,千乘之酒就是通过那里进入上日国的市场。”千乘迷冬歪过头,疑惑地盯著他,“你带我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不,我想告诉你──”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然后缓声道:“我来自亟蕤郡,是上日国之人。”
一阵风吹过,卷起她耳边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耳朵。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甚至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我没有听错吧?你不是央啻国的子民?”
他是想说明他的酒量差到人神共愤地步的原因吗?
“迷冬,你知道吗?越过翡雪山,往西南方向走七里就是亟蕤郡的中心,那里有座亟蕤郡最大的客栈璨曦楼。八年前,我在上日国的最后一晚,就是在那里度过。”
彼砚津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有些落寞,他望著翡雪山的方向,眼中带著回忆的光芒。“离开的那天,寒风凛冽,暴雪如瀑,仿佛要把整个亟蕤郡掩埋似的,在外行走顶风冒雪,举步维艰,我还担心过不了翡雪山呢!”
那么恶劣的环境,他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那种天气根本就不能出门好不好?要是一不小心遇到翡雪山雪崩,他会活活被埋在雪山之下,无声无息地死去的!
听到他的描述,千乘迷冬大受震撼,甚至心下微微发寒,无法想像当时的情景再恶劣一分,也许她就遇不到眼前的顾砚津了。
“为什么你要来央啻国呢?难道这边有你的亲戚吗?”她无法把自己莫名的寒颤告知他,只能顺著他的话题询问。
“因为宿命。”他冷笑,满眼灰黯,充满了悲哀和无奈。
宿命?
她全身一震,被他语中的无力击中了心,情不自禁地抓著他的手,而他的手冷得像腊月寒冰,让她的心紧紧地缩起。
“可以告诉我,是怎样的宿命逼著你离开吗?”逼著他在会致命的大雪天离乡背井,远赴他国。
彼砚津坐在草地上,沉默了好久。他一手握著千乘迷冬的手,感觉她手上的能量,一手无意识地扯著地上的青草,转移回忆带来的痛苦──
阴暗难见天日的地下室、阴沉冷酷的父亲、偷偷来看他的哥哥、无情的鞭打和训练、难以解月兑的影子身份、沉重不许失败的任务……太多太多不断重复并持续的痛苦,他这一辈子,永远都要活在黑暗之中,他的命运永远被人掌握著。
只有遇到迷冬,爱上她,飞蛾扑火地靠近她,才是他所能希望拥有的,但他必须比常人小心翼翼上千万倍,才能守住这份向往的温暖。
她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看著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望著他复杂的眼神,仿佛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他的手依然冷如寒冰。
“若为难,就不要说了,我不会刨根究底的。”只是会担心。
“顾家双生子的宿命,谁也无法改变。”顾砚津轻柔的声音,却充满了悲伤,娓娓地诉说著他背负的命运,“在顾家,每一代都会有对双生子出世,而这两人的命运却回然不同,哥哥是万千宠爱集一身,被当作唯一继承人扶养;而弟弟要承受一切灾难,只能活在哥哥的影子下,是个外人无法知晓的存在。”
“而你,是弟弟,对吧?”千乘迷冬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著,想像著顾砚津从小到大受到的待遇,她就全身发寒。
“嗯。”他轻轻地点头,“哥哥以光明的方式守护著顾家的一切,而弟弟则用黑暗的手段来执行任务。所以,在顾家,我是个影子,是个没有地位、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没有权力、没有父母疼爱的多余之人。在上日国,我是不存在的,我连走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在顾家,我唯一拥有的,是一个没有被族谱记录的名字。”以及,哥哥心中的一方角落。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明明那么痛苦的回忆,为什么他依然说得那么轻松呢?
他知不知道,这样子的他,真的让她好心疼。那些年,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那些人,为什么这样对他呢?
生为顾家双生子不是他能选择的,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宿命,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硬把这样的命运强加于他。
“为什么不反抗?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要你来承担这一切?”千乘迷冬带著浓浓的哭腔说,握著顾砚津的手更紧了。
“迷冬,宿命是无法反抗的。”他苦笑,“如果抗拒宿命,那么双生子必有一死,才能保另一个平安。”小时候他反抗过,所以才会被打得死去活来,后来知道抗拒的结果,他就心甘情愿当个影子,因为他不想哥哥为他而死。
扮哥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为他担忧难过,甚至想要替他承担一切,冒著生命危险为他求情……这一切,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这太不公平了!”她霍地抱紧顾砚津,在他怀里大哭,为他哭出所有遭遇的痛苦,为他心疼、为他不值、为他怨恨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