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希圣以一句“酒乃品之,而非比之”拒绝了她,却也让小迷冬的少女心为他而动。
在千乘迷冬的眼中,他是人品和酒品皆一流的男子,比起人品和酒品都很无耻的千乘迷鸟,遇上慕希圣是她人生的一大惊喜。
因此,自从慕府寿宴之后,慕府订的酒,她都会随著伙计一起送去,然后以比酒为由“缠”著慕希圣。
七年来,他都只肯跟她喝酒谈天,所以,她也未曾得知两人酒量谁高谁低。
“迷冬,你又亲自送来了。”慕希圣从客厅走出,迎向庭院中徐徐而来的千乘迷冬,“其实你毋需事必躬亲。”
“呵呵,你每次都说这些话。”她笑道,一边吩咐随行的伙计,“快把酒抬到酒窖去。”
“而每次你都不听。”慕希圣无奈地摇头,“今天又想找我比酒吗?”一手疼爱地模了模千乘迷冬的头,她穿了一身女敕绿色,带著春天的气息,看起来娇俏可人。
“你又不肯。”千乘迷冬委屈地看著他,“我诚心诚意求你七年了,你都不愿意跟我喝个痛快,我这里很受伤哦!”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噘起小巧的唇。她很想和他畅快淋漓地喝一回,看看谁先倒下,谁是最后的英雄?
她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可恼的是,慕希圣一直不愿满足她。
“别抱怨了,小菜小酒都已准备,一起喝两口话话家常,不是更有趣吗?”他已经习惯每次千乘迷冬送酒来时,与她小酌几杯怡情养性。
“有趣是有趣,但不尽兴。”她例行嘀咕两句。
慕希圣摇头失笑。这丫头果真被酒迷昏头了,从小泵娘到现在成了千乘当家,性子依然未变,无酒不欢!
他率先往东边的暖阁走去,千乘迷冬忙不迭地跟上,看著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心中小鹿开始乱撞,胸口的怦怦心跳声,几乎要大过周围传来的一声声滴答响。
她抬头看向回廊外,屋檐上的积雪在暖阳之中慢慢地融化,滴水沉落地有声,料峭的寒意渐渐被新春的暖意融解,而眼前绛红长袍在身的慕希圣,在融雪反射的阳光中,显得更加迷人。
什么时候她才敢开口,对他道出隐藏在比酒借口下的心意呢?
“慕大人,这是三礼《周礼》、《仪礼》、《礼记》珍本,据鉴定,此乃百年之前的版本。”
经过书房时,一道清亮沉缓的男声,让一直望著慕希圣背影陶醉的千乘迷冬猛地惊醒,眉头一皱。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嗓音很亮,语气很缓,又在介绍什么珍本……
脑中灵光一闪,她站在原地,恍然大悟,是那个一杯倒顾老板的声音,昨天他才帮那个什么郑大人弄了一本善本呢!
“迷冬,怎么不走了?”慕希圣发现身后突然没了声响,回头却见千乘迷冬愣在书房窗旁,于是不明所以地问她。
“顾老板的门路果然广,这么久的珍本都能为老夫拿到,老夫不胜感激,酬金一会儿就让管家奉上。”稳健的男声出自老当益壮的慕望贤。
丙然是顾砚津。
“那个顾老板是不是很厉害啊?”千乘迷冬暗暗咬牙。果然冤家路窄,在慕府他们也能撞上,这下子她不用去砚书坊找他算账了!
“哦,你说他啊!”慕希圣恍然笑道,“家父有收集各国各地礼仪书籍的爱好,顾老板常帮家父找到各种版本,甚至连遥远东方大陆上的古籍他都能弄到,在这方面,的确厉害。”
“是吗?”她狐疑地看著慕希圣,“他的人脉有那么广吗?”凭他可耻的一杯倒,能交到多少朋友啊?
“既然今天有缘在府里遇上,不如我来介绍给你认识,说不定他也能帮你弄到其他地方的酿酒秘方哦!”他只是笑了笑,对顾砚津挖宝的本事不曾怀疑。
“真的吗?”一说到酿酒,她的眼睛骤然放亮,瞬间精神百倍。如果那个一杯倒真有这等本事,那她可以考虑原谅他之前的轻佻之举。
“当然。”慕希圣宠溺地对著千乘迷冬微笑。这丫头,最感兴趣的就是酿造各种不同的酒了,看在她每次辛辛苦苦送来美酒的份上,说什么他都要满足她的爱好。
他伸手敲了敲门,朗声说:“爹,是我和迷冬。”
“进来吧!”慕望贤回道。
彼砚津正在和慕望贤谈论一些关于古籍收藏和保护的问题,突然传来敲门声,接著便听见那个念念不忘的名字,他顿时精神一振。
昨天被千曲楼的掌柜听由当家之命,狠狠地坑他酒钱,还被千曲楼的伙计们当笑料,这会儿估计整个敕扬城都传遍了一个笑话──砚书坊的老板不胜酒力,醉卧千曲楼地板之上,狼狈至极,还被千乘当家罚了三倍酒钱。其中缘由,引起议论纷纷。
门在下一瞬间被推开,一身绛红、微笑著的慕希圣,和身穿女敕绿缎裳的千乘迷冬,先后走入书房。
千乘迷冬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香,顾砚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真是醉人的味道!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笑意一下子涌上了他的黑眸。才一天不见,迷冬姑娘对他依然“生气”勃勃啊!
千乘迷冬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慕望贤面前,甜甜地开口,“慕伯伯好!”然后挑衅地扫了顾砚津一眼。可耻的一杯倒依然眉眼带笑,八风不动的沉著样,仿佛昨天没有和她杠上似的,真是稳重啊!
“冬丫头,这么忙还亲自送酒过来,辛苦你了。”慕望贤笑道,他是把千乘迷冬当自己的孩子看。
“爹,迷冬好奇顾老板,所以我才带她进来,打扰你们的谈话。”慕希圣含笑,亲匿地拉著她站在顾砚津面前,“顾老板,这位是千曲楼的老板,也是千乘家的现任当家千乘迷冬。迷冬,他就是砚书坊的老板顾砚津。”
彼砚津起身,朝著她淡淡一笑。“千乘当家,幸会。”眼睛扫向慕希圣拉著她的手,目光黯了一下。
“顾老板,久闻大名了。”千乘迷冬笑得很假,嘴角扯动两下,晶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一杯倒真会装,好像他们今天才认识一样。
“顾老板,正事既已谈完,一起喝杯酒吧?”慕望贤站起身,知道千乘迷冬每次送完酒都会和儿子小酌,干脆唤顾砚津一起加入。
千乘迷冬闻言,暗暗幸灾乐祸地看向他,等著听他如何应答。一杯倒总不能不给慕伯伯面子吧?
彼砚津面露为难之色,瞥见她看好戏的眼神,轻叹一口气,“慕大人若不怕在下扫大家的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嘻嘻……待会儿又能看到一杯倒醉酒的窘样了!
千乘迷冬窃喜,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不料,慕希圣开口道:“顾老板毋需拘谨,我会唤下人备上一壶好茶,顾老板以茶代酒诚意也不减。”熟识顾砚津的人都知道他奇差无比的酒量。
千乘迷冬嘴角抽了一下。敢情他的可耻酒量,在敕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
嘿嘿,不好意思,让迷冬姑娘失望了。顾砚津看向她,咧嘴一笑,然后随著慕氏父子从书房移步暖阁。
南窗敞开,可以看到远处白雪皑皑的翡雪山,迎著迟来的春风,如冰清玉洁的女神矗立在蓝天之下。
暖阁内,软杨的小桌上温著几壶酒,配酒的小菜一碟碟地摆放在桌面,整个暖阁熏满了迷人的酒香。
千乘迷冬一进屋,满足地眯起眼睛闻著她喜爱又熟悉的味道,慕希圣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拉著她坐到习惯的位子。
彼砚津跟在他们身后,看著两人亲匿的举动,表情有点沉重,嘴边微微扬起一点苦涩的角度,但随即恢复一贯左右逢源的稳重样入座,而慕家的下人也摆好专供他使用的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