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悸动由心散发,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误食了什么迷惑心志的果实,因此念念不忘她清朗笑声,不为采访单纯的想见她一面。
迎面走来的一对中年男女看来很眼熟,他不假思索的判定他们是夫妻,那种强烈的熟识感让他不作他想,不由自主的趋近一问。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战政主动的递出名片攀谈,希望藉此解开疑惑。
一头雾水的夫妻相视一眼,眼神是困惑的。
“你有姓战的朋友吗?”男子问。
女子回答,“是你的朋友吧!我的社交圈很小,只容得下花花草草。”
“可是我也没有姓战的朋友呀!他的年纪小得可以当我儿子了。”好像和兰儿差不多岁数。
“老下修你偷养女人不成,我可没本事替你生儿子。”一个女儿就差点累死她,她才不自找苦吃再生一个。
欠下一身儿女债得还一生。
“呵……我要真敢偷养女人不被你一刀给阉了,咱们兰儿可就甭想出生了。”
是儿是女都是心中宝,一个两个是缘份。
“兰儿”这两个字像一把开启记忆宝库的钥匙,直接通往亘古的开元世纪,像看别人的故事似一页页翻开,来到战政初次心动的小校园。
恒阳国小。
一个学生不过千的贵族小学,却容纳了大台北地区所有仕商子弟,权贵高官之后,良莠不齐的学子形成小型的上流社会。
在一群趾高气昂的小学生中,刚升上五年级的战政很难不发现孔雀群中出现一只小白鸽,畏生的双眸流露出对陌生环境的害怕。
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似乎注定为她守护,如同具有荣誉感的骑士只为他的公主效力。
原本一升上国中他便要出国当个小留学生避免升学压力,但是为了她他放弃放洋的机会,按部就班在一旁等著她走近,小心翼翼的挺起不厚的胸膛替她斩荆除棘。
她不知道他替她做了多少事,因为公主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无忧无虑绽放令人心口发甜的微笑,不必为琐碎的小事烦心。
“嗯!请问是雪医生吗?”他记得公主的父亲是位医生,而母亲一是植物专家兼药剂师。
男子微露惊讶地发出爽朗笑声。“好久没人叫我雪医生了,他们都叫我古古。”
他们指的是当地部落之人,古古是库克拉土语,意思是神圣的巫医。
“果然是雪医生和雪阿姨,我是战政,战无策和沈霭芳的儿子。”果真是个意外,他乡遇故人。
同样一讶的云紫英笑著打量故友之子。“原来是小尼姑的儿子呀,我当真认不出来了。”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现在要改口了,一别多年,当年瘦瘦小小的男孩已经长得高大结实,块头是当初的一倍大,稚气的痘子脸消失不见,换上一张帅劲十足的俊颜。
要她年轻个三十岁准让他迷倒,岁月催人老,下知不觉中她被这群孩子追老了咯!“老婆,你是指你那个差点出家的同学呀?”清清秀秀的女人,老是无欲无求的劝人要惜福。
“是呀!被他不肖的父亲给勾引了,抛弃佛祖和求道成仙的机缘为爱庸俗,我一直觉得满可惜的。”她真的很适合修行。
慈眉善目,一身佛缘。
“啊!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嫁入姓战的人家,你一直嚷著糟蹋了,好好的秀女却被对前妻寡情的男人给侵犯了。”明明是你情我愿的婚姻却让妻子说成强暴,气得姓战的男人几乎发誓要老死不与他们一家往来。
想想还真有趣,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老是口无遮拦的胡扯一通。
听他们笑评著父亲的所作所为,一脸窘色的战政清清喉咙打断两人的回忆,“呃,两位在非洲过得好不好呢?”
两人一转头,目露和善的一笑。
“如鱼得水呀!叫你妈也来玩玩,包管她乐不思蜀的忘了心中有佛。”云紫英以她的观点而言。
对一个植物学家而言,有哪个地方的植物比雨林里成千上万的远古花木来得有研究性,她一头栽下就回不了头,至今仍不减兴趣地打算用一辈子时间来解读这片神秘大地。
她是不拘小节的人,和沉稳正直的丈夫相爱至深,有志一同的抛却城市的包袱放下名利,不畏艰辛地实现心中的理想。
而他们办到了,也沉醉在所想像不到的丰富世界里,真正乐不思蜀的完全无视台湾方面的亲情呼唤。
战政尴尬一笑,不想死在父亲的乱拳之下。“长途跋涉对她来说太劳累了,她不喜欢坐飞机。”
“你这个孩子真护短,八成是你那暴君父亲不让她出门,硬是把她关在豪华牢笼里数佛珠。”要是她准受不了。
日日夜夜对著佛经和墙壁,不疯也憔悴。
“云姨误解了,是母亲生性淡泊不爱野游,并非父亲限制了她的行动,他巴不得她多走动走动别老惦记著佛祖。”老和神明争风吃醋。
若非虔诚礼佛的母亲不忘顾及父亲的心情,家中的佛坛早被父亲拆了,丢入火炉化成一堆灰烬。
他一直搞不懂个性如此迥异的两人怎么是夫妻,一个暴烈如火,独裁专制,从不以他人意见为意见,一个柔似春水不问世事,情绪淡得不起一丝微波,彷佛真是天上神仙转世下凡。
但不管父亲在外受了多少气,他一回到家绝不把脾气发泄在妻子身上,炽烈的深情像是永不熄灭,让人瞧不出他曾为了这段情而狠心离弃第一任妻子。
有人说他无情无义抛弃糟糠妻,有人称赞他忠於所爱勇敢挑战道德标准,面对两极化的批评,母亲依然心如静水地被爱著,同时也付出爱的关心她所爱的人。
“哎呀!别太认真,云姨跟你开开玩笑而已,我还得感谢你父亲的『侠义』,不然霭芳真当尼姑去了。”她会少掉一个知心好友。
想找人谈天得到庙里去,荤素不忌的她肯定不自在到极点。
幸好有个笨蛋抢下另一个笨蛋,配成聪明组合。
“是呀!千万别当真,丛林中没规炬可言,一切随意,对了,你父母最近好吗?”有十多年没见了。
“很好,父亲照样忙著赚钱取悦我母亲,茹素的母亲仍一心向佛。”你们的女儿好吗?战政没敢问出口。
当年雪女敕似玉的小鲍主不知生得如何,是否如记忆中一样出尘清灵,宛如皇冠上的宝石散发璀璨光芒。
忽然间,他眼前浮现一张带笑的开朗面容,轻而易举的掩去小鲍主的光芒,让他错愕的几乎要发笑,两人怎会重叠成一个影像呢?
鲍主绝不会沦为野人,她的气质与端庄无人可及。
可是,他此刻想的不是青梅竹马的小鲍主,而是逗弄著猴子的丛林公主。
“呵……听来很幸福,你云姨老是担心她的同学被欺压,现在可就安心咯!”
嗯!一切都没变,很好、很好。
一脸满足的雪怀逸不因环境恶劣而丧志,反而乐在其中的拥著妻子开怀。
“你们住在丛林里不觉得闷吗?”战政拐弯抹角的想把话题引回他最关注的那人身上。
“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有些乐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们的血液已和这片土地结合了。”肤色虽然不同,但心是相通的。
大家都有一颗悲怀土地的心。
“不回台湾了吗?”听他的语气似乎有意终老此地,不愿重返文明。
雪怀逸笑著一睨妻子的眼,温和的说:“谁晓得呢!我们不去预想未来。”
未发生的事谁也不敢预料,缘去缘来但凭天意。
“那雪兰公主……”忽觉自己问得躁急,战政语气一缓的问:“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她还在念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