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茶盘子是作什么用的吗?要是还有别的客人在,你两只手能端几杯呢?”世荣有些好笑地问她。“你是第一次当丫鬟侍候人吗?要不然就是因为太笨了所以被别家给轰了出来,是不是?”
以前都是人家倒了茶请她喝,根本不用亲自去端,一时之间哪里会想要用茶盘子。她才想还嘴但又想起现在他是主子,她是丫头,只得忍了下来,但又赌气转开脸不看他。
世荣看在眼里觉得好笑,真没见过像这样敢跟主子呕气的丫头!
看样子她的脾气比他还大咧!
第二章
从来没想到丫头这么难为!
薰儿第一天到世荣屋里侍候心里紧张不说,提水对她而言嫌重,端茶嫌烫,末了她还得侍候他洗脸洗脚,其实这些都是很平常的活儿,只是薰儿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才觉得吃不消。再加上她面对的主子还是“仇家”,更觉得自尊大受打击。薰儿心想天长地久这样忍着气,就算没等死、也会得内伤。
薰儿看着屋外的芭蕉,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啊,世荣快回来了,她得赶快去厨房把晚饭提回来。正要出门,又想起她得先烧壶水,待会儿好泡茶,旋即又匆匆回后院火盆里加了几块炭,把茶壶放上去,方才出门。
去时手上提个空篮还好,回来时可就麻烦,一路上两只手换来换去怎么都不顺手。
“好重喔,真难拿!”她停下来擦擦汗,又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远!”就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回到屋里。
她把食篮搁在桌上,疲累地甩甩手。才坐下休息没多久,就听见世荣回来的声音,她连盒盖也还来不及掀,就忙迎了出去。
“总管回来了。”薰儿有礼微笑地问安,并上前帮世荣把外衣月兑下。“总管累了一天一定饿了吧?要不要现在就开饭呢?”
“嗯。”他正说着,忽地四下嗅嗅,问道:“好像有什么味道?”
薰儿也跟着吸吸鼻子。“嗯,是有一点味道……”
他疑惑道:“好像是什么焦味。”
“焦味?”薰儿一愣,忽然大叫一声:“哎呀,糟了,是我的水!”急忙往后头跑。
世荣不明究竟,也跟上去瞧。只见薰儿想拿起火上的水壶,但又怕烫,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只好随手从水缸里舀之瓢水,往火盆泼去将火给灭了。
霎时激起一阵烟,跟着又听见“咯”地一声,陶壶应声而裂。原来是茶壶干烧了许久,忽地被冷水一拨,裂了开来。
世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在干么啊?”
“我……我烧水啊。”薰儿低声道。
“你这是烧水还是想烧房子?”世荣气呼呼骂道。“你要烧水也该注意点,怎么烧到壶都干了还不知道?”
“我本来是想趁着烧水时,先去厨房拿晚饭回来,可是回来就忘了……”她的声音愈来愈低。
世荣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激了她一下。“都不知你在想什么?”
薰儿不敢吭声。
世荣看她垂着头不敢说话,便没再追究,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好在只是烧坏个壶,也没什么,下次要小心点,知道了吗?”
“是。”薰儿赶紧点头。“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
世荣瞥了她一眼,说道:“好了,摆饭吧,我快饿死了。”
薰儿又忙去准备碗筷,再把食盒拿来打算把饭菜摆好,谁知待她揭开盒盖,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呼。“啊,糟了!”
世荣听见便知又有事故,他不看则已,一看又要冒火。总共四、五碟子的菜,除了一条鱼还算完整之外,其余的全被她晃来晃去的提法给弄得乱七八糟,而且大半都落在篮底,连那一碗汤也泼得只剩下几片冬瓜汤底。
他一时气极反笑。一面揉着太阳穴,懒懒地问道:“你到底是来侍候我的,还是来整我的?”
薰儿觉得委屈。“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很努力了啊,你不用这样讽刺我嘛,这个篮子真的很难提嘛,又走这么远,而且人家刚开始又提不惯……”
世荣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薰儿被看得发毛,只好说道:“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改进的。”
世荣无可奈何,只得随便拨了些饭,将就吃点算了。
又隔了几日,一早世荣临出门前交代她。“待会儿把我那件白锦缎的褂子拿出来洗洗晾干,明天我赴宴时要穿。”薰儿记下,回头就翻箱倒援地找出那件白褂子。她依世荣的吩咐洗净了就晾在后院里。
下午夏妈抽空过来探望她。
“你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薰儿也不想瞒她,便自嘲道:“我是还好啦,只怕世荣总管觉得不太好。”
夏妈一听就紧张起来。“你做了什么?惹总管不高兴?”
薰儿一向有话直说,便把这些天来所捅出的大大小小楼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夏妈只听得-身冷汗,可是薰儿还没招完。“昨天我本来想帮他把帐子拆下来换一换,好不容易拆下来了。可是等我洗好却又套不回去。后来还是等他回来,他自个儿动手套回去的……还有前天晚上啊,我看他带回来一个秤银子的小戥子,我以前没见过,就拿起来看看,结果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把杆儿给弄歪了。”
“那……那世荣总管怎么说?”夏妈忽然变得结巴起来。“他……他很生气吧?”
薰儿想了想,耸耸肩。“他有时骂骂我,有时叹叹气,就这样了。”
夏妈也忍不住叹气。“我说薰儿,你初来乍到要是做不熟这些差事也还罢了,只要慢慢用心学,凡事谨慎小心点,日子一久就不会再犯错了,只有一点……”夏妈耐心劝道。“一个人若是手脚笨些,嘴上就要更甜些。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道理。其实算来世荣总管已经是宽厚的主子了,你看你犯那么多错,他也没太责怪,可见他待你是不错的。要是这会儿你是落在姓费的手里,不把你打死才怪。”
这个道理薰儿当然是明白的,只是从小到大她都没做到过。她想,她要是会哄人家高兴,哪里还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想改,只怕很难。但又不敢这么跟夏妈说,只好默默听着。
夏妈还以为她听进去了。稍稍放了心,又和她聊聊小茜,坐一会儿就走了。
眼看傍晚了,薰儿准备去大厨房拿饭。现在她可学聪明了,都尽可能早点去提回来。这样她就有时间“调整调整”那些菜,动点手脚把每道菜拨回原来的盘子,看起来才不会那么惨不忍睹。至于汤嘛,若泼洒出来,她就加点开水进去。
几次下来,世荣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除了嫌最近汤变淡了。
晚上,世荣问起那件自褂子,薰儿才想起来,忙道:“洗好了,还挂在后院,我这就把它拿进来。”一会儿她拿着衣裳进来,走到世荣面前说道:“今个儿太阳不大,还没干呢,怎么办?”
世荣听了不觉好笑。看了好一眼,挖苦道:“你倒问起我来了,到底你是丫头,还是我是丫头?’他过来伸手模模衣裳,说道:“虽不很干,也差不多了,不过衣角还有些绉,正好拿熨斗来熨一熨,挂在屋里,明天就可以穿了。”
“熨斗?我去找。”薰儿搁下衣裳,出去端了个火盆进来准备烧炭。
世荣虽是坐在另一边的书桌前,像是在看帐,但事实上他的眼神一直跟着薰儿。看她做事,一下子加几块炭,一下子吹熨斗,手忙脚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