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青龙玉早已将他和自己紧紧地系在一块儿,难怪这十八年来,她一直作著相同的梦,而现在,她更能确定梦中那不断呼唤著她的人影,便是他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她心有所感地幽幽道。
他跟著咀嚼,不解她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她知道他的梦境。不!他在心里暗自否决了这项猜疑,梦中佳人一事,他从未对人提及,何况她数日前才来到柳家,更是应当不清楚才是。
一会儿,巧儿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看向梅居四壁,眼里有著欣喜,“难怪这屋里尽是有关梅的字画。”
柳壬卿凝望她,漾开了笑容,未道只字片语。
“对了,青龙玉长什么模样呢?可否借我瞧瞧?”她眨著一双大眼,好奇著青龙玉的模样。
柳家的传家之宝青龙玉很少示人,但柳壬卿见她这般殷殷期盼著,实在不忍扫她的兴,便从衣襟里掏出垂在胸口的青龙玉。
为仔细端详,她移近身躯靠在他胸前,执起玉瞧了一眼,随即惊呼,“这玉--”
“这玉怎么了?”
她始终低头看玉,因而忽略了他面容凝重的表情,待她抬头说话时,那表情已不复见。
“这玉……”她皱起眉头。“这玉……的确很特别。”她顿了一下,才打著马虎眼缓缓接口,同时细心地将青龙玉放回他的衣襟里。
男女授受不亲,意识到她这般不合宜的举动却不点破,他知道她这番行为完全出自率真和关怀,无关乎礼教。
而他就是喜欢她真情流露,毫不做作的纯真性情。
第五章
自从柳壬卿受伤之后,巧儿为了让他能尽速痊愈的安心休养,不再缠著他东奔西跑,而凑巧得很,接连几天,大雪下个不停,柳府里大大小小懒得走动,倒让梅居清静不少,所以大部份时间里,他们便待在梅居对奕、品茗,抚琴、论画。
这天一大早,好不容易雪势稍缓,巧儿兴匆匆地一边嘱咐春风张罗早膳、茶点,稍后送到梅居,一边先行往梅居而去。
由花影阁前的梅林小径出来,正是通往梅居和其他各处的转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眼睛一亮,开心叫著,“容晴姊姊。”
害柳壬卿受伤惹得她不开心,针对此事,她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容晴乍见她,先是一愣,继而轻声道。“不敢,巧儿小姐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即可,”她本欲交代府里的丫鬟们,准备些酒酿让老夫人暖暖身子,怎知会在这岔路口遇见她。
听见她生疏的口吻,巧儿皱皱眉头,“容晴姊姊太客气了,莫非还在生我的气?”
若说容晴早忘了这事,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但她心里可从来没有故意为难或是想和她作对的念头,刚才的回答,纯粹只是恪守主仆问的本份规矩而已。
“你误会啦!”容晴加上笑容,语气添些热络地说,“你是柳家的表小姐,而我只不过是柳家的丫鬟,只要叫我名字即可,喊我姊姊,我反而担当不起。”
她可亲的态度,总算让巧儿释怀。而既然只是些个礼俗规矩,那便好办了,反正她从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我从来没个兄弟姊妹相伴,好不容易和容晴姊姊投缘。”巧儿一边说话,一边撒娇似地轻拉著她的衣袖,“好啦!你就做我的姊姊嘛,这样,巧儿便多个人疼啦。”
她撒娇的本领实在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但这招委实打动容晴的心,就是想摆起脸孔拒绝,也装不出来了。
“巧儿姑娘别再扯了。”容晴轻拉下她的手臂,忍不住摇头笑道:“再扯下去,我这件衣衫就毁了。”
“那么姊姊是答应喽!”也不管人家究竟有无承诺,巧儿迳自下了结论,还讨好地说:“像容晴姊姊这等善良又能干的人,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女儿家的心事,最让人难为情,容晴闻言,也难掩羞赧,低垂蚝首掩饰羞红的双颊,“这事不是由我就可以决定的。”说完她速速离开,以免场面尴尬羞人。
巧儿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这下真如自己所愿多了个姊姊,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生她的气,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一转身,她开心地朝梅居而去。
辰时已过,还不见巧儿踪影,柳壬卿开始想念起她来,小知她又让什么新奇的事给绊著了。
窗外雪势已停,却仍是白茫茫一片,柳壬卿独自坐在梅居等著,目光随意梭巡著四周,看到一幅卷起的画轴,含笑起身拿起卷轴赏看,画里正是昔日所绘的梦中佳人。
翠柳叶眉,一双秋水无尘杏眸,唇似丹朱、莲脸生波,桃腮带靥。那神情容颜无一不是巧儿的写照。只是画中主人有著几分朦胧婉约的羞涩,巧儿却多了一股朝气活现,因此神情中有著不同的风采。
想著,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他一直认为,倘若不是那夜一时兴起绘下此图,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兀自沉醉在思绪里,殊不知身后已悄悄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猜猜我是谁?”巧儿轻手轻脚的从后靠近,顽皮地用双手捂住他的双眼,跟他玩著小孩们才玩的游戏。
他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微扬,不著痕迹地卷起手中的画之后,才缓缓拉下覆在眼前的柔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淘气,”柳壬卿笑斥,顺手把画放回了原处。
“好玩嘛!”巧儿撒娇著,一边跟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了拨筒子里的画轴。
柳壬卿先是没留意她的举动,后来才发现她的动作,不禁皱了下眉头,猜测著她是否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心思。
当瞧见她随意拿起一幅画准备欣赏之时,他忙按住她的手,将画放了回去。
“巧儿,你来瞧瞧这画。”他失了平日稳重神色,匆忙将她带离那可能泄漏自个儿心事的范围,心里头则不忘盘算著,得找个机会把那幅图藏起来才是。
巧儿任由他拉离原处,看著他从另一处拿出一幅画摊在桌上,对他这番异常的举动感到诧异,正打算探个究竟,却让桌上摊开的画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画?为何只有零落几朵梅瓣?这样不会显得太过冷清、乏味吗?”
柳壬卿含笑点点头,“这叫九九消寒图。”他细心地为她解说著。“是一幅以梅花为主体的消寒图。每年冬至,我习惯画上九九八十一瓣的素梅图一幅,每天再以红笔染上一朵梅瓣,细细品味白梅全都变成红梅,冬尽春来的意境。”
巧儿聚精会神地望著,有感而发地幽幽说道:“日子过得好快,这图,已染上二十来瓣的红梅了。”说著,她纤细的手指在画上缓缓移动著,似乎是数著红梅,眼神也变得异常忧郁起来。
他对她此番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颇觉讶异,她应该是无忧无虑,不识愁滋味的呀!
“众人只盼寒冬早些过去,好迎接春暖花开之日,可是我看你的神情却带著愁绪,难道你不开心?”他心疼地问道。
她摇摇头,“春天来了,梅花海便将凋零。隆冬的梅花和皑皑白雪的绝配美景,又得再过一年才得以复见。”虽是回话,巧儿却未看向他,拿起桌上的画笔,沾了沾染料,迳自在图上描绘起来。
柳壬卿静静看著她的动作,以为她不再说话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