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紫郢剑抽出剑鞘,高举着,犹豫着,最后目标选定——搁在自己的硬颈旁边。
一生杀敌无数,但是对她……下不了手啊!
江羽尘吓慌了,哀嚎哭喊想阻止,"不要不要,不要自刎……我们可以杀出重围的!"
"就算到对岸再杀他数百人又如何?不必效法夸父追日的愚行,冷御天的剑从来都不是为了保一己之命而出鞘的,前人有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不受无名小卒践尸凌踏。我的心情你能懂吗?"他的狂情傲气依旧。
"我懂的!"感情完全能明了,但是理智不愿接受啊!
"能懂就好!"
"不,还不到最后关头啊!"她说什么也不放弃,都已经为了他而强迫自己活过来,怎忍见他血溅五步。身首异处啊!
"羽尘,你能没有我而独活吗?"他问得恳切。
"我爱你胜于一切,你明知我不行的啊!"她扑了上去,硬拉住他的手!包想夺下他的剑,但是,她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我的至爱,我死了,你陪我?"他最后深深地凝视着她,死后要在苍茫天地间寻着这一副容颜,一起黄泉路上相伴。
她泪眼迷离,凄厉嚷着,"我不怕死,生是你的人!死为鬼也要护你回楚国!"
"如果真有灵魂,我们就一起回楚国。"两抹幽影,飘忽于天地间,肩上没有重担,多惬意啊!
她哭得心胆俱碎,整个人攀在他的手臂上,成堆眼泪掉落在他的衣袖上,"我没有足够力气拉下你握剑的手臂啊!放下来吧!主人,让羽尘求你好吗?"
他重喘着,"是我不对,让你停不了眼泪,这一次不能让你予取予求了,你原谅我吧!"
冷御天痛苦地将双眼闭上了。
"我不,说什么也不原谅你啊——"她转而抡起拳头朝他一阵扑打。
她的手劲根本不算什么,但,硬是敲得他肝肠寸寸断,心神寸寸灰!
冷御天陡地急怒吼道:"钓叟,你想要我的头,但是我的女人怎么办?放着让隔岸敌人欺凌吗?我说过我要她陪我啊!"
一旁的钓叟会意了,冲了过来,伸出双手猛力一推——
"啊——"江羽尘惨然惊叫的声音。
然后是"噗通"的破冰落水声。
冷御天握剑的手颤抖着,脸部肌肉急速抽搐,拧眉处已成死结。
他等了片刻,悲声低问:"结束了?"
"这么冷的水,不淹死也会冻死!"铁石心肠的钓臾快嘴口道。
"好!"冷御天纵声狂笑,吟诗一首,"江中一扁舟,踔踽向黄昏,三尺紫郢剑,情怀共奔放,踏五岳三江,青史名不留,毅然就地死,从此归异乡!"
他高高扬起紫郢剑,就在剑落颈的同一时候,蓦地窜出怪异地"嗖"的一声,整个人也栽入江水中。
暮色笼罩中,还来不及看清楚来龙去脉,就被这一幕震呆了的钓叟大喊着,"头啊!你死了也要把头留给我啊!"
江心泛起漩涡——卷走冷御天仗剑天下的一生。
漩涡又复合,寒冰又靠拢,滩江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有吹过百川山岳的风雪年又一年一直重复,大地总会一片白茫茫……
千古名剑——紫郢剑从此永沉滩江底。
江水幽幽,千古呜咽不息,丑陋的战争还没结束,悲剧英雄的结局已经先来……
滩江这名字仿若是种预言!激江畔多少生离死别,滩江畔总是悲剧收场。为什么没有那种教人不遗憾的结局?!
教吁惋叹可以停止,如果可以有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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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代之后,群雄割据纷扰的百年兵祸终于结束了。
天下一统归于西北外族敖氏所建立的"承天王朝"。
"承天王朝始年纪"中有一小片段记载着——
天下争夺战时,骁勇善战第一人非楚王冷御天莫属,一夜下武关,堪为千古传奇,惜一代天骄一意孤行,十年霸业难成,自刎命断滩江,得年二十八矣!
终卷
明日天涯,数尽繁华。看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也争不过,她紫嫣红开遍,也都付与,风丝雪片烟波中…..
"咳咳!"江小鳕人未进房,一串咳声先到。
"唉!我看我这辈子是丢不掉这麻烦宿疾了!"她竟尔一笑。
可不是,冰冷寒江中拼死命潜水游了两个时辰,救回心爱的男人,才只得到个冷咳缠身,她已经每日朝天叩首谢恩百次了!
所以,她的每一个笑靥里都溢满幸福喜乐呢!
在简陋的小厅里,放下肩上的两篓鱼,手才刚放上门把,门倏地由内打开,她猛然被纳入一副铜墙铁壁中,还有一阵震怒心焦的男人低咆声欺负着她的耳膜,"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吓死人了哪!"她调皮娇笑的靠在他怀中,模者自己撞疼了的鼻头,也摩掌着他短髭未刮的下巴,"我才走开不过一会儿,就这么想我了啊?黏人精,干脆变成我的影子好了!"
而以前,她才是他形影不离的影子呢!
"一会儿?我都帮凌大叔砍完两捆细柴了还叫一会儿?想你?啧,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啦!秋风就起了,你出去也不知加件衣服,就只会咳得让我心烦。"
脾气很不好的男子,大掌落向怀里女人圆凸的下月复围前后,象征性的打了一下,马上又开嚷了,"肚子这么大,随时就要生小孩了,还不知安分!"
她噘着小嘴喊冤枉,"我哪有不安分,人家只是去河边抓了两篓鱼,准备……"
"准备煮滑蛋鱼片粥给我吃?"他清澈的黑眸心一亮。
"准备送给天底下最好心的凌大叔啦,我们在人家这儿打扰这么久了,也没贴人家半分饭菜钱,怪不好意思的。"
她腾出双手,帮他整理着垂在后颈的银丝长发,用小发圈扎成一束。至于他以前的落腮胡,早就让她给剔了,这才叫彻底的改头换面嘛。
"唔,我身体全好了,赶明儿起让我像这小渔村里的每个男人一样,出去溪边打鱼,上山砍柴,我一定帮凌大叔储满一柴屋的柴火,让他今年都不用愁过冬!"也让你不愁吃穿,不过,这等肉麻话还是搁在心房就好了!
"真的?"她用力捏着他受过箭伤的肩头,更不死心的翻着他藏在左前额毛发里的另一道伤痕。
"吁,可恶喔,居然敢怀疑我的话!"这次一个力度稍强的掌力拍向她。
"讨厌哪!会疼的呢!"她哇哇叫着,"什么都记不得的人,就是还记得对我霸道野蛮这一样!"嘻,能重温他特有的霸道野蛮,实在太美妙了呀!
"我哪里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忘了我最爱吃滑蛋鱼片粥啊!"
当他从数个月的昏沉中寻回一点意识时,是她捧到他面前的那一碗粥,飘出的那抹熟悉味道,让他确定他与眼前这女子有着关联的。
再然后,看着她微隆的小肮,听着她说——我怀着你的孩子。
他就只能无时无刻想抓住这个应该与他关系匪浅的女子或是妻子,不愿分离了。只因她是他通向闭锁记忆大门的惟一窗口啊!
可是她极端可恶,除了告诉他,她的名字叫江小鳕之外,任何有关他的一切就再也不愿对他说了。
她就只会推托搪塞,"哎呀,别急啊,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喜欢等你慢慢回想起嘛!"
这个女人只要一碰到过去,眼中老是闪闪忽忽地,使他不免怀疑,她似乎宁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