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珑猛然抬起头,躲在黑框眼镜后的乌黑眼眸睁得比金莎巧克力还要大,整个人僵傻住了。
他、他……要结帐?
她愣愣的看着他从皮夹中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拿在手中亮了亮。
他不是来抢劫的?是她太紧张,反应过度了?
龙珑仰着小脸,盯着男人露花口罩外的浓眉,与熠亮的黑瞳中的一抹嘲弄。她的嘴巴固定成一个大大的O字形好久好久。
“结帐!”傅允风不耐烦的又说了一次。
龙珑这才回过神,以冰凉的手指敲着收银机,接过千元大钞,再找钱给他。
暗允风的眉头又收拢了,锐利的眼神来回穿梭在手中的钱,和只及他前胸高度的收银员之间。
他数了数手中的钞票,两张五百元大钞、两张一百元的小钞,还有一堆铜板。看来这个脸上戴着丑陋的黑框大眼镜,脸色苍白,瘦不拉几的小女生想提早发送红包了!
一个算数很差又很迷糊的收银员!一来一往她就得赔四百块。他再次瞄了她一眼,心想,现在的便利商店已经可以雇用未满十六岁的小朋友了吗?
嗯……五百块和一百块的确长得很像,也难怪她会找错钱。
冷漠寡言的傅允风直接丢回一张五百块的纸钞,反送她一百块当小费,然后拎起购物袋,迅速地转身走出店门。
“咦?他干嘛送我五百块?”一点也没有进入状况的龙珑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盯着走远的背影喃喃自语,然后她惊声尖叫,“啊!我好像已经按了警铃!”
惨了,上班第一天就开了个大笑话!龙珑简直要哭了。
离开便利商店的傅允风拿出大衣口袋中的手电筒,调了下开关增加亮度,避免踩到马路上数不清的水洼,走到街道转角处便听到由远而近的警笛声,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台北的春安演习最近选择这一个住宅区演练吗?没想到台北居然有这么好的警力。
如果费工处的效率也能这么好,埋水管的工程能早点结束,别挖得漫天尘埃,让他对灰尘有着习惯性过敏的鼻子受不了就好了。
进入相邻的大楼后,傅允风这才取下脸上的口罩。
★※★※★※
夜深沉,正是邪恶灵魂活动的时刻。
上半夜才和未婚妻分手的傅允风一如往常地研究着第一部电脑里的资料,他滑动座椅脚上的轮子来到第二部电脑前,冷冷的开口,“这是Mephistophfles(魔鬼代号),攻击KTN。”
“多少枚飞弹?”网路终端机另一端的执行者问着。
“今天送他五枚,一次解决。”
“知道了……任务执行完毕。下周一见。”
暗允风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关闭这两部电脑。
他抓出购物袋里的一个三明治,三两口解决后,便移往第三部电脑,紧盯着显示器上的复杂数字。在这段时间,他又解决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滴柳橙汁。
敖上滑轮的椅子最后来到第四部电脑,傅允风嘴角换上一个柔和的弧度,回应早已等在那头的另一个执行者,“这是Margareta(天使代号),用三枚导弹援救PPA。”
“知道了……任务执行完毕。下周一见。”
此刻已近凌晨三点,换算时间正好是美国东岸的下午两点。
暗允风关闭这两部电脑,从厮杀战场上撤退。今日美国华尔街道琼工业指数收盘时,可以看到一家公司被整垮破产,和另一家公司的重整更新。
“道琼工业指数,多么有意思的成人玩具!”傅允风喃喃自语。
无眠无聊的夜晚,股票战场使成为杀时间的娱乐活动,增加他从来都不屑一顾的秘密财富,也让他将“魔鬼”和“天使”这两个对立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而网路骇客无所不在,这么庞大的金钱进出与商业机密,自然得用秘密代号。
一枚飞弹代表一亿美金,他今天共损失了两枚,下周一要看稳盘势,一次捞回来,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吗?
于是,傅允风在第五部电脑的秘密档案上,敲下飞弹进出的Memo,以及下一次的作战重点。
他打开最后一个三明治,咬掉了大半,人也往厨房的微波炉走去,他还有一盘冷冻义大利面必须加温。只要留在台湾一天,夜晚的时刻他就只能忍受这两种为他所熟悉的食物来当消夜。
这就是傅允风,挹郁矛盾的暗夜撒旦。
曾有一个很跋扈嚣张的小女生在他耳边又褒又损着,“我最亲爱、最敬爱的人,你啊!其实乱没安全感的,吃几口从没吃过而且叫不出名字的食物会死吗?”
安全感?真的和食物有关系吗?信口开河的小女生说话永远不必负责任。
甩去记忆,将最后的食物填入胃中,他终于有了些许的睡意。食物的包装纸被他全数塞回购物袋,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后,只等清洁工明天来收拾。
他满意的环视一尘不染的厨房一眼,很符合他洁癖的个性。关了灯,他走入孤独的黑暗里。
在经过强烈的脑力激荡,以及努力填满空虚的肠胃之后,对他永远残忍的睡眠应该肯来找他作伴了吧?
一个在人间游荡的矛盾灵魂,狠戾冷绝偏执,绝对的自私自由,可以在商场上只手翻天覆雨,唯一的奢求却是整夜的好眠,睡到自然醒!
★※★※★※
一道“砰砰、砰砰”的声音持续不间断的传来。
“见鬼了!”傅允风口中爆出咒骂,人也从床上跳起来。他的拇指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勉强睁开有如千万斤般沉重的眼皮,瞥见床头柜上被钟的长短针明白的指着凌晨四点零五分。
数兆美金的身家财富买不到一夜完整优质的睡眠,头才刚刚落枕不到三十分钟就被吵醒,难怪他会头痛欲裂,火气高张得直想杀人。
恶狠狠的诅咒一句句从他惜言如金的嘴巴中迸出来,“天杀的!下地狱的!不知死活的M……F……”最后一句美国国骂已经消音,因为太不文雅了。
人在生气或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会使用母语。傅允风是从美国回台湾发展的华侨,英文自然比中文还流利。
他爬梳着一头乱发,将头探出窗口,很强烈bass和beat的热门音乐自隔壁的那一户传出。
“不管你是谁,你死定了!”傅允风像是一道狂飙的龙卷风,火速的扫向那一户素末谋面的邻居门口。
当初为了他们搬进来前的装潢杂音,他还住到大饭店的房间,在陌生的房间痛苦地熬了两个月。
在最宝贵的睡眠被剥夺之后,他脑中已一片混乱,忘了套上拖鞋赤着脚,只顾着猛力拍打对面恶邻的门铃,最后更重重的一脚蹦向恶邻的门,“还不来开门!”
门终于开了,龙珑怯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想做什么?现在是半夜呢!”
一颗小小的头颅在傅允风胸前高度的位置晃动着,他很想扭断眼前人的脖子,残忍噬血本就是个这种夜间活动幽灵的阴险个性。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让他失去冷静自持,气得暴跳如雷的人居然是一个小孩子!只见她扎着马尾,穿着宽宽松松的大Size运动衣,长度都要尽饼膝盖了。
他粗声粗气的吼着,“你精力过剩啊?三更半夜这样乱蹦乱跳的,还放那么大声的音乐。你给我听清楚,我、需要、睡、眠|”
那颗小小的头颅终于扬了起来,脸上那双满载诚惶诚恐的漆黑眸子因为来不及戴上眼镜,只能拚命的眨啊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