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慇勤的店小几掩门离去,元守才压低嗓音烦恼的开口。“这下怎么办?要是不趁早离开,明日一早那些人恐怕就会追上来了。”
照计划,他们原本该在今日离开常州,谁想到风雪却突然加大,厚厚的积雪阻断了道路,强劲的风势也让人寸步难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处都雇不到马车,与其在半路发生意外,倒不如折返投宿,那人要是真的追了上来,到时再见机行事就行了。”苏柔柔月兑下沾满雪花的斗篷,走到角落抖了抖。
“你说得倒轻松。”
“事情都还没发生,你也别净往坏处想。”
她将斗篷挂好,接着便将元守赶上床榻,决定早点歇息,却没料到灰明此刻就躺在隔壁的加房里,早己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坐。
相见不如不见,他如此刻意保持距离,不料她却再一次的来到他身边,只全还惹上了麻烦。她究竟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意识到自己多余的担忧,灰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倏地自床榻上起身。
他坐在床沿,侧头看向那相连彼此用房的灰墙,几乎无法遏止的想像她此刻的模样,以及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要如此担心她?
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
为什么听见她的嗓音,他的心就如此骚动?
她不是小姐,不是,他明明请楚的知道,却管不住自己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冷静,具至半年来无数次回想起她。
除了小姐,他从来不曾如此在意一个女人,除了小姐,他也从来不曾如此担忧一个女人。
可他在乎小姐,是因为小姐对他有恩,那她呢?
一多年前,长年争战让他失去所有的亲人,只能沦为乞儿一路乞讨,若不是小姐在大街上发现饿昏的他,恳求同行的老爷收留,他恐怕早已像其他的孤儿饿死在路旁。
老爷见他颇具天分,便传授他一身武艺,一路栽结他成为镖师,在那个乱世以一间镖局养活许多人,虽然得应付贪官的强取豪夺,日子倒也过得下去,谁知一日他自远方抑镖回来,却发现偌大的镖局早已人去楼空,不但老爷离奇死亡,就连小姐也不知去向。
他四处打听,才终于得知真相。
原来是一名高官相中小姐的花容月貌,打算强娶小姐为妾,老爷死活不肯,贪官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老爷押入大牢,并强掳小姐为妾,不多久老爷死在狱中,小姐也遭人凌辱。
当他救出小姐后,小姐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原本就柔弱的身子,只剩一息尚存,为了延续小姐的性命,也为了报仇雪恨,他选择沦为刺客。
只要能替老爷小姐报仇,他甘愿出卖灵魂,让双手沾满血腥,然而小姐却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昔,她不吃不喝,不笑不语,恍若行尸走肉,唯一清醒的那日,便是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是含笑离去的。
而他才明白,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他以为能救活小姐,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却只是让小姐更加痛苦,是他痴心的以为只要付出所有,小姐就能对这世上甚至对他,有那么一点眷恋。
小姐死了,他的心也死了,随着岁月流逝,他几乎忘却那段过往,甚至遗忘小姐的模样,直到在叶府遇到她。
苏柔柔,狡猾美丽的女骗子,除了脸蛋,没有一处与小姐相似,他却再也无法转移目光。
他从不在乎她与小姐生得相似,却被她那没有一处与小姐相似的个性,一次又一次吸引住心神,为她心绪大乱。
不知几次,他反覆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并刻意拉远彼此的距离,不料经过半年,他们却又再度相遇,他那死寂的心也再次的为了她剧烈鼓动。
他再也无法逃避再见面时的喜悦,更无法否认,他是多么庆幸她安然无恙。
然而痛过一回,他绝不会再错一次。
他再也不会如履薄冰、一厢情愿的去深爱一个人,深爱的同时,还得同时饱尝绝望与讽刺。
他再也不要自作多情,再也不要品尝那完全失去的痛。
第6章(1)
天还未亮,苏柔柔便和元守收拾好行囊,快步走出客栈。
虽然昨夜她嘴巴上说得轻松,但她也明白她招惹的那个人可不好惹,再笨的人也晓得昨日那场风雪必定阻碍了他们逃命,只要在外头搜寻不着他们,那人必定会率人返回常州,一间客栈接着一间客栈的找人,所以在那个人找上门来之前,他们得快点离去。
虽然外头的风雪还是吹得人难受,但比起昨夜已经缓和许多,苏柔柔牵着元守加快脚步,正打算到大街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雇辆马车逃离常州,谁知前方却走来一群彪形大汉。
她心头一惊,连忙扭低帽兜拉着元守转身,打算自另一个方向离去,那群人却眼尖得很,马上发现她可疑的形迹。
“站住!”其中一人对着她喊道。
开玩笑,笨蛋才会乖乖听话呢。
她佯装没听见那声喝令,拉着元守,愈走愈快。
“哼,那个女的绝对有鬼,追上去看看。”后方,另一个人出声,接看一群人便朝她奔来。
元守紧张的握紧她的手,她的心坐也没轻松到哪里。可恶,这群人难道都不用歇息的?竟然找到了这儿!
在所有人追上之前,她抱起元守,施展轻功往前奔逃,然而脚下的积雪却严重拖累她的步伐,甚至还有几次险些让她跌跤。
纵然她轻功了得,也应付不来这种雪地,更别说身后的那群人。武功比她高出许多,很快的那些人便追上她,并伸手拉开她的帽兜,让她瞬间原形毕露。
“是她,就是这该死的娘儿们!”遭她欺骗的男子,瞬间就认出她。
“好啊,可终于让我们逮着你了。”所有人露出阴狠的笑容,迅速围成一圈,将她和元守团团包围。“你骗了我兄弟的钱,还将我们骗得团团转,这笔帐,看我们怎么跟你算!”
元守倒抽一日气,不知所措的看着苏柔柔。
而后者,心中虽然也是紧张,但她却冷静的放下元守,弯出一抹笑。
“各位大爷,说话可要凭良心哪,找何时何地骗了你兄弟的钱?”
“都到这个关头,你这臭娘儿们还敢耍嘴皮子?难道就不怕死?”一名大汉拧着狠笑,将手中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
“我当然怕死,可你们误会我,我当然得把事情解释清楚啊。”即使衣裳内早已是冷汗,她却始终没在脸上泄漏丝毫心绪。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赖?分明就是为骗了我的钱。”被骗的男子气!呼呼的大叫,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你胡说,当初明明是你见我无依无靠,说是要帮助我,于是便给我一些银两让我在城里租间小房。”苏柔柔无辜回嘴。
“没错,不过那是因为--”
“后来你见我衣裳单薄,于是又给我一些银两,让我添购新衣。”她打断他。
“没错,不过那是因为--”
“接着你又见我身子骨柔弱,于是又给我一些银两,让我去买些鱼肉,补补身子。”她再次打断他。
“不错,不过那也是因为--”
“从头到尾,都是你主动开口说妥帮我,如今你却说我是个骗子,还找了人来欺负我?”她第三次打断他,眼里的热泪几乎就要落下,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其他人于心不忍,心肠瞬间软了一半。
“是这样吗?”为首的壮汉,不禁困惑的挠了挠腮帮子,手中的大刀瞬间低下了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