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承受不住。”她诚实回道,公平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生离,她也许还能听见他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死别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离开本王?”他哒起黑眸。
“因为我想知道,你值不值得让我付出一切,为你待在宫中,甚至与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你。”
原来她还是会吃味的!
黑眸一闪,轩辕谛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的答案?”
她微微惆怅的叹了口气,却也同时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心甘情愿。”
他拉高嘴角,也露出笑容,知道一旦她说了这句话,便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他不在乎其他嫔妃甘不甘愿、开不开心,她们一日为妃,只要不犯错,便终身会是南朝的嫔妃,他绝不会亏待她们,但唯有她,他要她的心廿情愿,要她的开开心心,更要她的一生无梅。
“既然如此,本王也向你承诺绝不会比你早走,心碎裂的痛,由我来担。”他铿锵有力的向她保证。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会许下这种承诺。
生死有命,又岂能任人掌控?然而他的承诺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因为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一旦承诺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他都会做到。
他向她索取得太多,却也付出得更多,够了,这样完全够了,她心满意足了。
“回宫吧,臣妾想家了。”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头一次承认自己的身分,也承担起将来那数不清的责任与麻烦。
“不是笼子了?”他不禁将她搂抱得更紧,也笑得更深了。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她轻声的,却也坚定的回答他。
“很好,那本王这就带你回家。”话还没说完,他已再次迈开脚步,抱着她向前走去。
而一路上她就任由他抱着,心廿情愿的被囚禁在他的怀抱里。
番外最初的相遇
天征年间,南朝最绚烂也最腐败的年代。
有人非山珍海味不食,有人连一碗米糠都食不得,有人非绫罗绸缎不穿,有人穷困潦倒衣不蔽体,有人居于雕梁画栋之中,有人餐风露宿早已无家可归──
每一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活活饿死。
每一日,都有无数人遭官商欺凌,家破人亡。
每一日,都有无数的生离和死别,哭号和冤屈。
而南朝的王,却无视百姓水深火热,唯寄情于酒色财气之中,朝廷大臣也各自结党营私,十名皇子间更是暗潮汹涌,内斗不断,甚至自相残杀……
“刺客往这边逃了,快追!”
伴随一串嘹亮的嘶吼,杂沓的脚步声瞬间自四面八方涌来,六名刺客见苗头不对,只好兵分三路各自逃窜。
黑暗中,就见一名黑影背着负伤的同伴挥刀斩断四周宫灯,接着当机立断的跃上宫殿屋脊,打算沿着屋脊逃出宫外。
他们是闇玄门的刺客,奉命刺杀当今太子,不料行动却失败了,非但半数以上的同伴因此丧命,还落入重重包围之中。
如今上百名侍卫正在屋檐底下追赶,他若是单枪匹马还能杀出重围,但他最要好的同伴却身负重伤,他不能带着他冒险,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同伴在夜色中奔逃。
“灰明,放开我吧,背着我只会连累你而已。”
猎猎风声中,传来同伴气若游丝的低喃,灰明提气一跃,自宫殿顶端飞跃至一棵大树上,利用树枝反弹的力道,借力使力飞跃至另一个宫殿的屋脊上,过程一气呵成,毫无声息,丝毫没有丢下同伴的意思。
“我们可以逃出去的。”他低声道,语气坚定。
“就算逃出去,门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任务失败的刺客,下场若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灰明明白,却不愿同伴因此丧气。
“撑着。”向来沉默寡言的他,只好再次出声为同伴打气。
“不,我累了……”
身后再次传来丧气的低喃,可同时也传来一股凌厉杀气,灰明瞳眸骤缩,刹那止步旋身,手中大刀虽然实时挡下迎面而来的刀刃,却挡不下同时而来的匕首。
电光石火之间,锋锐的匕首无情没入心窝,灰明一个闷哼,手中大刀却已朝同伴手肘砍去,后者险险闪避,过程中不慎踢翻一块琉璃瓦,琉璃瓦几个翻滚,便自宫殿屋顶坠落至地。
匡啷一声,引来更多的侍卫,两人的行踪也因此暴露。
一盏灯笼瞬间在屋檐底下亮起,灰明却是不动如山,宛如一株参天古木伫立在屋脊上,若不是匕首稳稳插在他的心窝,那人真要以为自己失手了。
眼见灰明心窝中上一刀,却还是屹立不摇的伫立着,那人不由得露出错愕的表情,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灰明波澜不兴的注视着眼前那几番与他出生入死、视为好友的同伴,感觉到湿热的鲜血很快就染湿胸前。
“门主有令,闇玄门容不得你。”那人连忙收拾错愕的情绪,想起灰明深不可测的功夫底子,不由得悄然后退,脸上早已没有重伤虚弱的影子。
“因为我任务失败?”
“不,因为你太强了。”那人扭着唇说着,眼里有讥诮,也有妒忌。“闇玄门不能出现第二个月魄。”
月魄,闇玄门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刺客,却也是最难以驾驭的刺客,两年前夺走门主半条命后,便销声匿迹,而灰明虽然沉默忠心,却同样深不可测。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会叫的狗才是最骇人,有了月魄这个前车之鉴,门主再也无法容忍被反咬一口,因此才会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从来没打算背叛。”冷冷月色下,灰明滴水不漏的持着大刀,防备同伴的同时,也防备着蜂拥而来的宫廷侍卫。
那些人随时都会发动攻势,而他胸口的血却还汩汩流着。
“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那人冷笑一声,转眼间已退至屋脊的另一头。“你的武艺不输月魄,却输在太重情,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可笑的弱点。”语才落,人已消失在月色之中。
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静如深海的黑眸才终于有了波动,可同时,一把箭矢也自宫殿底下疾射而来。
咻!
就在箭矢几乎要贯穿身子的前一瞬间,他才拔身一跃,跃下宫殿的另一头。
“刺客逃了,快追!”
无数侍卫连忙举步追人,一把把锋锐的兵器在宫灯照映下闪烁出森冷的光芒。
灰明临危不乱,深知自己身负重伤已是无力杀出重围,只好往暗处躲藏,并小心的不留下蛛丝马迹,只是随着气血加促,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闇玄门的兵器都抹有剧毒,只消入体便能夺人一命,更遑论是插入心口。
若不是他的身子天生异于常人,心脏生于右侧而非左侧,恐怕早已一命呜呼,只是他虽避开了要害,却避不了剧毒的侵蚀。
在更多侍卫追来之前,他凭借着意志绕回到最初的那座宫殿,并挑了间阒黑无声的厢房,推门躲了进去。
几乎门板才阖上,高大的身躯也靠着门板瘫坐在地,劲装上的鲜血瞬间在门板上擦出一道血痕,四肢因为剧毒的侵蚀而明显抽搐,脸上尽是痛楚的线条。
他明白自己会死在这儿,却一点也不畏惧。
早在他选择沦为刺客的那日起,就没奢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只是临死之前,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想不起往昔的种种,包括他因何加入闇玄门,包括他为谁甘心双手沾满血腥,包括那曾在他心头上烙上刻痕、却在岁月间模糊淡去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