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知道这是席府女子的命运,再过不久她便要踏上沁妃当日的路程——惶恐,不安,对未知的无法预测,一切只得靠自己。
“六王妃慕容氏不过是武将之后,如今在朝中的也就只有她一个参将兄长罢了,你不必担心。”
她还是点头。
“我为你在六王府找了个院子,地方宽广,你住着也可舒心些。”
她再次点头。
玉闾突然停了下来,许久后才突然说道:“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她的心突然一跳,明白现在开始说的话才是吉祥来不急说的事情,是什么事让他有所顾忌?
“是个成亲的好日子,妹妹与姚大人也算相识一场,不如也送件礼去?哥哥可代劳。”
她掩了眼帘,静默了一下后,问道:“姚夫人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玉闾笑着,答:“辛兵司天官大人的幼女,听闻也是位才女,长相也甜美,不会委屈了姚大人。”
是啊,可不会委屈了他,堂堂一个当朝一品大员的千金却下嫁于他一个三品官员,当然不会委屈,其中恐怕还少不了玉闾的从中撮合。
“妹妹可有什么要交予姚大人的?”
要给他的就只有那条绣着青莲的罗绢了,平平整整地躺在橱柜中,自及笄之后,她便未曾拿出来过了。
她摇摇头。
“没有吗?”玉闾犹有不信,“听闻妹妹前阵子收集上好绢秀,似是绣了条罗绢来,不知可否让哥哥瞧上一瞧?”
她猛然抬头看他,他只是笃定地笑着,她才想到了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厉害,这个男子常常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底的样子,其实周遭的一切他比谁都上心。
也罢,也罢,知道了又能怎样,只是可悲,一直以为她会是这府中的漏网之鱼。
“我与姚大人本就不熟络,不用送礼。”她锲而不舍地拒绝。
“怎么就不熟络了呢,我看你们就聊得挺好的,妹妹一向大方,怎就在这里便小气了呢?”
玉闾笑容亲切,实则暗藏恶作剧,她仿佛看到了下月十八那日姚可的面容该是多么尴尬。大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善之辈,早该想到的,他是在气姚可让他疼爱至极的妹妹上了心却又伤了心,他更是气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她受了伤。
罗绢送出去了,玉闾也走了,她关紧了房门躲在屋中,点上香炉,在袅袅的烟雾中深深地吸上一口清香,闭上眼,放松了身子就这么平躺在了床榻上。
心痛吗?不痛,却是有些难过。一晃眼,她要出嫁了,而他亦要婚娶,对于姚可,她是有愧疚的,若非她身后的家族势力,他不必如此艰难,她只是难过于他们之间的情还未开始却已被捏碎。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大家难过。
第六章梅花香自苦寒来
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却是没有一分喜庆之色,看着外头艳红的一片,姚可的心底犹如冷窖般冰冷,从前的一切皆离他远去了。
他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嘴里的醇厚酒香变成了淡淡的花香味道,带着清雅月兑俗的青莲的影子。
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席玉闾带笑的面容,他道:“姚兄今天可是新郎官,怎就一个人躲在这偏僻的地方呢?”
姚可勉强扯出笑意,回道:“要是早知道席兄会这么早来,我定是要在门口亲迎的。”
席玉闾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知道今日姚兄是个大忙人。”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这是妹子的贺礼,请姚兄一定要收下。”说着,掏出一条上好的罗绢来。
姚可的身子有一瞬间僵硬,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好久,才迟迟地伸手接住,软滑的料子在手中划过,牵连起千丝万缕的情绪,那些以为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感情皆如细细的尘埃,一撩就起,满心满身都是痛楚。
她如何能轻易放下?如何能,而他又为何不能?
他抬头凝视着面前笑得尤为灿烂的男子,反倒也开怀地笑了,“席二小姐才华过人,这个罗绢,我倒是要好好地珍藏的,日后或许还能派上什么用处,不是?”
席玉闾眼眸一闪,接口道:“是要藏着的,有些东西藏着总比整日让人知晓的好。”
席玉闾话中的意思他不想探求,只是今天,让他放纵一回。
当朝辛兵司天官共有三个女儿,各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华横溢,若是没有席二小姐席玉簪的话,觅城才女之名定是要落在这三个女子身上的。
他的新婚妻子不仅有才气,长相更是秀美,能娶到如此娇妻,也是他的福气了。
新房中,他坐在床沿,与新娘并排而坐,大红的烛火照得房中红彤彤的一片,身侧的新娘低着头,那是因为娇羞,而他亦是低着头,手里却拽着一整晚都没有放下的罗绢——
[怀揣醇香梦中倾
无道莫名心头萦
梦中倾,心头萦,终究也只能放在梦中,放在心底了,那是一份道不出的情。
六王爷郝朔与席府二小姐玉簪的婚宴办得也算隆重,许多人都不明白席氏一族怎就将嫡亲的小姐下嫁于一个不得势的病王爷,许多人也不看好这场席氏一族与皇族的第三次联姻,只因对象不对。
皇后娘娘亲自主婚,为这场不被看好的婚姻增加了点色彩,即使当年六王妃慕容氏嫁入王府时也没得到这份荣幸。
她被早早地安排进了婚房,屋外还是白昼的明亮,屋内却已经点上了喜庆的红烛,透过头顶上绣龙画凤的红盖头,她看到了摇摆的火红烛光越来越浓烈的焰火,然后,她想到了这是自己的婚礼,今晚是自己的洞房之夜,从今以后,她不再只是席府疼上掌心的明珠,而是这六王爷府中的一隅,众多女子中的一名身份尊贵的侧妃罢了。
手中紧握着一柄玉如意,喜娘说:“这叫称心如意,祝王爷和王妃往后和和睦睦,日子舒心畅心。”
王妃,听到这个词简直就是一个讽刺,她只是个侧室,说得好听是个侧妃,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偏房,若是在其他大户之家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侧室,若非顾及着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哪会有今日的这般隆重的宴请。
郝朔是以正妃之礼迎娶她,加上皇后娘娘的亲自主婚,礼成后她也没有拜会过正妃慕容氏就直接被送进了新房,想必日后定是要别人记恨的。大哥只想着要她出嫁得风光体面,终究还是忽略了这点,人无完人,他终究也还是个凡人啊。
“小姐,您一天都没进食了,趁着外头正热闹,吃些东西吧。”如意在她身侧低声说。
她摇头决绝,只是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旁边站立着的身影,模索到手的方向,她紧紧握在手中,感觉对方身影一震,随后又放松下来。
她说:“如意,往后就我们两人了”
就她们两个人了,在这陌生的府邸之中就只有她和如意了。出嫁那日母亲欲言又止,她主动开口,那日,吉祥的命运就此定下了。
吉祥的毛躁一向不融于席府,以往她可以安然度日是靠着席府二小姐的庇佑,身后有着一个受宠小姐的纵容,府中的下人们当然也就由得她胡闹,可是一旦没有了这座靠山,往后的日子她要如何过得?
靶觉到如意回握紧了她的手,手上的力道是轻微的,正如她这个人一般,内敛而不外露。
这场婚宴他们都明白,只是一次联姻,就如外人所看到的一样,一次皇族与席氏一族的再次联姻,外人没看透的是,这场联姻只会成功不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