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喧闹的鼎沸人声,他与她仿佛是隔空而立的两个人,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她突然想,这样的安然也好,不争也不错,生活最起码也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交错。
“站着累吗?要不去那边坐坐?”郝朔的声音是清亮中带着谦和的。
他看着她身上繁复的衣饰,她明白了他的体贴,他们在静寂的角落坐下,看着四周的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行为,然后他与她都笑了。
“思萦声绝话音远。”他转过头笑看她,道,“二小姐为何而笑?”
“六王爷又为何而笑?”她不作答却反问道。
他低头轻笑一阵,抬头说道:“从来只在外头听闻二小姐美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如何名不虚传了?”
他笑着看她,缓缓说道:“美人如玉簪,如何不让人心动?”
玉簪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外头的人只看到了她背后的家族和她的外表,莫非这个才情过人的六王爷也是同样的人?
“六王爷真是如是想的?”
郝朔一怔,细看她的神情,却展颜笑了,“有些事情,二小姐听过算过,不必认真。”
玉簪愣住,看着他的眼眸闪过一丝明了。
郝朔依旧笑着,微微低下头,轻轻感叹道:“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六王爷客气了。”
郝朔抬头看她,面上流露一丝丝波痕,而后又恢复平静。
“你们倒是轻松自在。”一道声音横插进来,二人转头看去,原来是玉闾应酬得差不多了,走过来。
郝朔笑语:“你这确实是冤枉我们了,你是个忙人,我们如何相比。”
玉簪站起身来相迎,耳里听着郝朔的话,甚是喜欢,这个六王爷果然是平易近人。
玉闾笑道:“我这不是来应酬六王爷你了吗?”随后扭头对着玉簪说道:“时间晚了,你先陪同祖母一起回房歇歇去吧。”
玉闾的话总是没有破绽的,可玉簪更清楚他说话常常语带双意,让她休息是真的,要她避开也是真的。
她朝郝朔行礼告退,留下一方天地供他们商议事情。玉闾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转过头时,正对上郝朔探究的目光,心头一震。这个男人啊,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般无能,越会躲藏在背后的人,也就越能一击就中。
远远地,祖母看到她的身影会意地伸出一只手交到她手中。
“人老了,就是受不了折腾了。”
玉簪听着笑了,模着祖母的手道:“祖母不老,瞧这手还细女敕着呢,孙儿到了祖母的年纪还未必能有祖母现今的风采呢。”
闻言,祖母笑了,脸上的皱纹紧紧地挤在了一起,看起来慈祥而苍老。玉簪看着那一条条的纹路在心里说着:“这就是生命的痕迹,上天赐给每个人的最终礼物。”
祖母轻轻地叹息着,然后她听见她说道:“有空就多进宫走动走动吧。”
她静静地听着,然后点头。
祖母又道:“多去看看你姑姑,让她教你些宫里的规矩,这皇宫里头的规矩多着呢,日后总是用得到的。”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头。
祖母的话意思明了,她早该想到的,她的未来岂可由她自己做主的?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祖母说了句:“我是真的老了”
是啊,都鸡皮鹤发了呢,怎能不老?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何不放下脚步,好好歇歇呢。
第四章进宫
及笄之后的隔天一大早,在她的房中祖母看着母亲一边为她着手宫装,一边告诫着她进宫的礼仪。
按照习俗,在少女及笄之后应该向家中长辈行成人礼,而放眼整个席氏一族谁能比当朝的沁妃还尊贵的?
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进宫,但这次的意义不同,今天开始她便成人了,童言无忌这四个字再不适合用在她的身上,而她如今更是一个待嫁的女子,一言一行都要经过他人的眼睛,她出门示人,身后代表的是整个席氏一族,展示的是整个族群的尊严,绝不可有差错。
母亲还在那边交代着,一直沉默的祖母突然开口说道:“进宫后记得先去皇后那里请安。”
母亲恍然惊醒,点头连连称是,自责自己的漏失。
她看向祖母道:“祖母,母亲请放心,碧儿自然不会给府上丢脸的。”
祖母闻言欣慰地笑了,“是啊,我们碧儿从小就懂事。”
一切收拾妥当,母亲拉着她的手往外头走,今天是由母亲带着她进宫,而从今往后,她便是一个人了,今天只是一个适应的过度。
她喜欢绿色,皇后为了迎合她的喜好将宫装的颜色中加入了绿,此刻她身上的一套服装便是昨日六王爷郝朔送来的礼物,虽然只是一套出自皇家的织锦衣物,但其中的用心却是不得了的。
坐在车里,她低头细细地打量着身上的衣物,上头的绣工纹饰,细节整体都是认真思量过的,她不禁想着皇后如此讨好她是为了什么?她不会单纯地认为皇后是真的喜欢她,想来她的姓氏又为她赢得了不少好处。
傍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看着她欣赏地笑着,眼中的满意是显而易见的,她说:“碧儿果然是个小美人儿,穿上这套衣服就更有神采了。瞧瞧这张脸蛋,这个身型,天生就该是穿这衣服的人啊。”说着,朝母亲看去。
母亲脸上是为人母的骄傲,眼里更是对皇后这话的认同。
她趁机抬头看了眼身前的皇后,她的眼底很深,让她想起了她那个唯一的儿子,母子两个的眼神是不同的。她在想,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面将她又和谁拼凑在了一起呢?一定不是太子吧?
“你在本宫这儿也坐了好一会了,快去沁妃那里请安吧。”终于,皇后开口了。
她和母亲行礼退出皇后殿,抬头看了眼天色,母亲小声地说道:“又晚了,到沁妃那儿都快用膳了。”
她随口道:“这是必要的。”
母亲惊讶地回头看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多到她不想去探查的更深,她当然清楚母亲诧异着什么,在这皇宫里头生存的规矩她从小便跟着祖母学习了,这样的她如何能不耳濡目染?
母亲其实早该想到的,就如同祖母给她取名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她与这皇宫的缘分。这便是活在觅城里头的人——天天算计着,日日计较着,就怕哪一天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之中。
沁妃与皇后的住处离得较近,只要经过几个宫门就到了,拐过一个宫门的时候,迎面而来一顶轿子,她与母亲立在一旁等着它经过。擦身而过的时候,轿帘在颠簸中掀开一角,她看到了一双白皙得过分,指节分明的双手。那时,她的脑中闪过一个颀长的身影,并且越发清晰,然后变成六王爷郝朔的面容。
她们刚想着继续往前走,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玉簪只听见身后一道清朗的声线传来——
“是席夫人与二小姐吗?”
母亲转头,回道:“给王爷请安。”
玉簪也跟着曲子给他行礼,郝朔立刻上前搀扶,“席夫人与二小姐快快请起,日后不必如此拘礼了。”
“礼不可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母亲说道。
郝朔闻言,笑而不语,偏转头看向一旁的玉簪,道:“刚才在轿子里,帘子突然翻起,正好看到外头有人,没想到真是两位。二小姐是去给沁妃问安吗?”
玉簪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帘,轻轻一点头。心中却兀地一跳,他刚才也是透过微微掀起的帘子看到了她与母亲,而她亦是在那是看到了他,世间怎会有如此的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