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把季燕放在眼里,他倒想看看她要怎么不放过他。
沈织织微侧着头看秦震,被他突然浮现在脸上的阴沉吓了一大跳。
方才那个待她和善的男子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令她望而生畏的陌生人。
“这些布匹是我特地用来做老爷大寿那日要穿的衣裳。”季燕不顾他的沉默,拿着碎了的布匹,在他面前舞动着,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下来。“我专程派人花了大把的银两去云南跟位老师傅高价买来,放眼江南,还没有人织得出这么美丽的布匹,你竟然胆大妄为的把布都给剪了?”
她早就盘算好要在老爷大寿那日好好打扮,让大伙儿瞧瞧当年艳冠江南的季燕依然风韵犹存,但她的算盘却被这小子全盘破坏。
秦震没有回答,一派冷漠以对。
季燕见到他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震。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太俊,双眼总有股超乎同年龄孩子的沉稳;也或许是她自己的心头明白,这孩子的亲娘是被她逼上绝路,所以每每只要与他四目相接,她总会忍不住心虚的移开目光。
就事论事,她并没有错,干么怕他?
深吸了口气,她咬了咬牙,要自己毫不畏惧的瞪着秦震。是他那个自以为大家闺秀的母亲无法忍受指指点点,所以才投井自尽,又不是她推她下井,所以她根本毋需有不安的情绪。
要不是因为秦家还有秦老夫人这个老家伙在,疼秦震这小子疼得紧,再加上秦震的外公是当初建国有功的镇国大将军,此刻还在京城颇具势力,就连老爷都畏惧三分,她早就想办法把这小子给赶出去了。
这几年,秦老夫人长年茹素,都待在后山的绿罗阁里过日子,不再过问秦府的大小事,她打定主意,早晚一定会想个办法,让这个碍眼的小子自己滚出秦府。
“大少爷!”石南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打大少爷一出世,他便跟在大少爷的身旁,所以大少爷对如夫人的不满,他全看在眼里,只不过如夫人纵使再有不是,终究还是秦府的如夫人、他的长辈,所以容不得大少爷在下人面前对她放肆的。
“如夫人在问您话呢!”
他依然懒得反应,不愿稍微张开尊口。
“秦震,”季燕口气一沉,“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他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到身边俨然被吓住的沈织织,他缓缓的对她伸出手。
沈织织一时无法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她面前的大手,然后眸光一抬,楞楞的看着这个好看的男人。
“来啊!”他对她勾了勾手。
来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秦震见她没反应,索性伸手一把拉着她,转身就走。
沈织织手足无措之余,只能任他摆布。
“秦震,你给我站住!”季燕气极了,“再怎么说,你也得称我一声二娘,我在跟你说话,你竟然拉着一个低贱的丫头就走?”
一听了这番话,沈织织不由得瑟缩了下,连忙想将自己被秦震握住的手给抽回来。
但是没办法,秦震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她一急,连忙加了些许力道,但是他像是故意似的,不放就是不放。
“大少爷”她急得额头都快要冒汗了。
“秦震!”他低下头,指正。
“随便啦!”小脸上闪过紧张的神情,“快点放开我,如夫人生气了!”要是因为她,害大少爷被责罚,她会良心不安的。
秦震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懒懒的将视线定在季燕的脸上,“这丫头不过就是个孩子,二娘毋需用低贱二字形容吧!”
“就算是个孩子又如何?还不过就是个秦府的奴才。”她的脸上显露恶毒的神情,“我用低贱形容还抬举了她。”
“抬举”秦震状似不以为意的将肩一耸,但是双瞳寒若冰霜,“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二娘。当年二娘在妓坊里以色事人,侍酒陪饮,为那些只要口袋里有银子的男人遣兴陶情,解闷除忧,又该用何种字眼形容妥当呢?低贱?似乎也是抬举了吧!”
季燕闻言,一张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大少爷!”石南被他的话给吓得一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连忙开口提醒,“有下人在啊!”总得给如夫人面子。
“下人在又如何?这是事实,一个众所皆知的事实,有何不可说?”秦震一脸淡然的反问。
“低贱之人就算穿上再好的丝纲织布做成的衣裳,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一辈子都上不了抬面。”
“大少爷,您这……”石南一时语结。
如夫人一心想要登上秦家主母的大位,虽然正主儿去世多年,但是老爷却迟迟没有把她扶正,一方面是碍于大少爷外公的威信,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惹得大少爷心中更不愉快,所以这事就这么搁下了。这事一直是如夫人心头的一根刺,众所皆知,现在大少爷说这话,摆明了拐个弯在耻笑她一辈子都登不上主位。
“二娘,若是认为我的话语太伤人,就先自省自己的态度,”秦震直接挑明,“别再让我听到妳用低贱两个字数落我的人。”
“你的人?”
简单几个字,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是面露惊讶。
只有沈织织不太明白现下情势的转变,一脸不安的看着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模模自己的脸。起床的时候,她记得洗了脸,应该不会有脏东西吧?
“对啊,我的丫头。”秦震语调轻快的回话。“从今以后,她便是我的丫头。至于这破布——要告到爹跟前,妳就去吧,我不在乎。”
提到自己的父亲,他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当众抬手一挥,将二娘拿在手上的布匹打落在地上。
“你——”
“大少爷!”石南吓得白了脸。
“姥姥还在,竟然就放肆做主要替爹办什么寿宴,真是可笑!”他冷凝着脸,“基本孝道不懂吗?还是妳根本忘了我爹尚有高堂?”
季燕铁青着一张脸,瞪视秦震年轻的脸庞。
“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三思!”
她的脸孔因为怒气而由铁青转为涨红。
“妳做错的第一件事,便是明知我爹尚有高堂还替他办寿宴,哗众取宠。”秦震冷着脸不留情的批评。
“第二件事便是我们秦记布庄远近驰名,只要客人开口,要什么丝质绸缎没有!但现下,爹要做寿,以妳广发请帖看来,到时四方来祝寿的人不少,没想到,秦府夫人竟然派人千里迢迢到云南去向其它布庄买所谓的上好布匹做衣裳,这事传出去——秦记布庄的颜面何存?妳连这些道理都不懂,还妄想有一日成为秦府的当家主母……”他冷哼一声,“妳还早得很——”
季燕听到他的话,惊骇得整个人倒退一步,后头的丫实连忙扶住她。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从秦震的话语之中,她很快明白,若是把此事闹大,不但自己贪不到半点好处,反而惹来一身腥。
只不过她若什么都不做,她的脸要往哪摆?又要如何管住所有下人?手中捏着鲜红的布匹,拳头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们走吧,赶紧去换件衣裳,衣裳都湿了。”秦震低头看着小丫头,关心劝道:“天寒地冻的,着凉了可不好。”
沈织织被他搞胡涂了,原本他还口气不善的对着季燕说话,但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却温柔得像水一般。
“走吧!”拉着她,秦震一点都不在乎这么做只会惹起一波秋水,径自带着她离开。
“如夫人,大少爷年少不懂事,请您别同他计较。”石南硬着头皮为大少爷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她说情。季燕没有回话,怨恨的目光直跟着秦震的身影离去。他已经十七岁了,一个可以婚配的年纪,前几日老爷说要替他求一门好亲事,对方还是皇亲国戚,若真是如此,他以后更不会把她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