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苏千雪低着头,垂落的刘海覆盖住了她的眼,看不清她此刻眼底淡淡飘散开来的笑意,赢若春风。
“但若范姜大人拒绝……”
“他不会的。”苏千雪一字一顿地咬字清晰,她赌范姜轲在权位与情意之间,定会选择前者。
已跳入权谋暗流之中的人,又怎能不贪恋得来不易的势力。虽他贵为一国宰相,但势力却远没有七王爷的稳固,若加上国舅府的二千金这条裙带关系,自然妙不可言。
她起身回府,却听见身后低低幽然的轻叹:“千雪,何时你肯再唤我一声姐姐?”
“皇后娘娘,父亲大人说了,一日为臣将终身为臣,愿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不带感情地,轻语凝噎。
洞房花烛夜,烛火绵绵,张灯结彩。
宰相府内热闹非凡,喝彩道喜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一身火红嫁衣,嫣红的盖头巾下是一张娇弱的红颜。苏千雪端正坐着,左手覆盖在右手手背上,紧紧地拽握着,坐在床头。
身后是一袭红喜被,被子下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之物,桌上是精心准备的酒和小菜,只等新郎官回房一起享用。
饿了一天,她只希望对方能早些回来,但……心里已知今晚的局面。
如预料所想般,过了子时他还是没来,轻然拉下盖头巾,柔软的布料润滑如丝。她对着铜镜细细摘下头顶的那顶凤冠。纯金打造的冠底,边缘点缀着细小的七彩宝石,正中央有一颗翠绿的宝石,在烛光下隐隐夺人眼球。但无论此冠有多么别出心裁,摄人心魄,也无人来欣赏。
打开衣柜,找出府里带来的平日衣裳换上,折叠好火红的嫁衣,小心放于柜子底部,再把凤冠也放在上头,才折回床边去寻思如何处置盖头巾。
这本该是新郎官挑开的神秘红盖头,今日由她自己摘下。
拿着它走到桌边坐下,再次转头看了眼门边,悄无声息,连个服侍的丫鬟也没有。小清和小雅还在国舅府内处理些琐碎之事,过来也要后日了。
堂堂相府,原来如此之冷清吗?
烛光摇曳,窗外树影婆娑。
美酒佳肴,她没有不享用的道理。
菜式还算清淡,蛮合她的口味。只轻啜一杯酒,红晕熏染满面,淡淡散若桃花,姣好面容清丽迷人。
今夜,月色撩人。她睡得安稳,淡定自若,已知夫君的抉择与自己往后的生活。
次日清晨。
丫鬟照例来唤醒新娘子,前往大厅一起就餐。宰相十六已失双亲,这成亲之后的请安之类已省略。她起身梳洗一番,做往日打扮。
一身碎花衣裳,多披一件雪纱外衫,莲步轻移,却比范姜轲还早到大厅。
桌上八碟小菜,热气腾腾。丫鬟见她来,立马盛了一碗粥递于她前。
她颔首轻笑,拂袖而坐。
范姜轲走进大厅便是见到她那盈盈一笑,胜似月之光华,又轻如淡漠之菊。碎花绣工精简的衣裳衬得她身形婀娜,那一撮由耳边轻飘出来的发丝更显严谨之中的凌乱美。
“范姜夫君。”她瞧见他,起身微微欠身。
犹挂在唇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勾勒着带起弧度。
此景纳入眼底,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窥不见一丝思绪,只清冷地点了点头,坐到她的对面。
倘若这是四方桌子面对面则是互相尊敬,如宾相待,但摆在眼前的是圆桌,桌边镂空雕刻了花鸟虫草,精美之处更见雅致。他们中间各隔了两个位子,看似默默对视,实则遥遥相望。只怕以后将是相敬如冰吧,她心底一阵轻叹。
丫鬟替他添了稀饭,她轻然一笑,“范姜夫君,入秋了该多吃些莲子清炒百合。”这道菜原在小筑也很爱吃,没想到这里也有,心里自是欢喜。
范姜轲淡淡朝她一瞥,温雅的神色微有所困惑。眼前的女子就是传闻里非他不嫁的任性国舅府二千金吗?她的姐姐贵为国母,母仪天下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若不是上月皇上在大殿赐婚说起,他还当真不知道国舅府居然还有一个二千金。
她的眉色很淡,但弯弯似若柳月。无波的眼眸里迷蒙一片,瞧不真切那眼底的眸色到底是褐色多些还是黑色多些。她的肤色偏白,但唇红齿白也不见病态,这般看似漫不经心与世无争的女子也有热恋发狂的时候吗?对象还是他?
“苏……”他咽下口中的粥,张口欲言又停住了。
“千雪。”她替他补充完整,想来他是只记得自己娶了个国舅府的二千金。温婉的笑意弥漫在脸上,她低头继续吃百合。色泽女敕白,入口酥滑,唇齿难忘。
他微微一哂,温雅的嗓音犹若午后的秋日暖阳:“苏……千雪,我想你也知道我的事情,我爱怜星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既然我已娶了你便也不会再有纳妾之想。”这对于怜星也实属不公。
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她欣赏之余更感兴趣知道他的目的为何。
第1章(2)
见她淡定如斯,他继续道:“人前人后我可以满足你身为宰相夫人的荣华富贵与无尽的虚荣,但别苛求太多。”例如爱情。
她轻笑,笑容恬淡,微风拂面,凉爽无比,举起右手,长长的衣袖挡去了她眼里辗转的自嘲与无谓,“范姜夫君,到底是何意?”
她……想要他说得更明白一些。
范姜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不哭不闹也不劈头盖脸地斥责怪问,看着她那清雅的面容许久,他才又道:“因为皇上赐婚,我不得不娶了你,但没有再多,不会有你奢望的幸福。”
她又笑了,笑意吟吟,泛起的笑像极了开满秋日的海棠,娇艳但不妖冶,“没关系的,范姜夫君。”顿了顿,她撇过脸去,目光专注地投向了大厅外的槐树,茂密粗壮,绿色仍旧浓郁,“过去是因为没有我,现在我出现了,就让我来爱你吧。”
言语里,藏了一丝幽怨。
听得他瞠目结舌。深闺之内的千金小姐,也可以讲出如此直白之言吗?这一刻,他倒笃定了皇上的说法。
她是因为对自己的恋慕之情,抑制不住思念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恳求皇后给予赐婚。大殿之上,皇上言语无奈又颇有威胁之意,他知道最近七王爷与礼部尚书相交甚密,边城驻守的慕容将军也曾受恩七王爷,此刻与皇上抗旨,甚是不智。
想起另外一张梨花带泪的脸,他的心情不禁沉了沉,“苏千雪,我也不准你用任何的名义来伤害怜星。”
怜星,应该就是尚家千金尚怜星了吧?名字听起来就很我见犹怜怎舍得伤害,况且不久之后她就会是自己的表嫂,恭维喜爱都来不及。
她嘲讽似的瞥他一眼,又低垂下去看着百合,“范姜夫君都已是我的相公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轻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能说动皇后让皇上赐婚的女子,想必在背后也耍了不少手段吧。这般心思缜密又沉静似海的女子,断然不得轻信。
一语说开之后,也省了日后的麻烦。范姜轲索性在书房里屋多添了一张床,入夜办公之余作为休憩睡觉之用。
起初也未曾想过此事会这般轻易定下来,以为她至少会来吵几次,抱怨几句,但半月过去也未见有所动静。
除了每晚定时送来夜宵。
今日是桂花莲子羹,浓稠的甜品入口即化,鼻翼沁入桂花的芳香,莲子清秀的样子仿若依稀可见。
她走在前头,小雅跟在后头,到了书房又快走了几步,绕到她前头去,把托盘端放到他的书桌上,“相爷,请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