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他好,但他却逃婚了。”于军将双手一摊,充分的显示他心中的不以为然,“你可真为他着想。”
薛雨同的老脸有一瞬间僵住,纵横商场三十多年,从一家小小的超市到现在拥有大企业,他岂容于军这般挑衅。
“每次我都热切的对待你,”薛雨同激动的站起身,“但是为什么你要把情况弄得那么僵,我们难道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当然可以。”于军不在乎的说道,“我现在不是坐在你面前吗?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我就是这个调调。”侧着头,于军几乎整张脸都被胡子给覆盖。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你别忘了,在我心目中你什么都不是。你或许很有钱,或许很多人要跟你攀亲带故,但不包括我。我愿意来,已经给足你尊重,若你还想要其它的,那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薛雨同忍不住全身颤抖,一张老脸涨红,双手模索的打开抽屉,搜寻他的药。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因为于军的言语而急促跳动,令他心痛不已。
“坐下吧!你别以为你还年轻,有心脏病的人,”于军见状将头给撇到一边,口气不冷不热,“随便发脾气对你没好处的。”
吞了药,顺了口气,薛雨同虚弱的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儿子对待他竟然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感到难受。
吸了口气,于军将目光放在薛雨同略显苍白的脸上,“我想我们言归正传,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你竟然不是为了找阿文,那你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桌上未翻开的周刊,封面人物便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薛雨同。不过现在他的样子,可没有相片中那么的高高在上,于军心中有点嘲讽的想。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看到于军的模样,薛雨同也气愤的不跟于军客气了,他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的目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颗炸弹直直的落在自己头上一般震撼,于军有一刻的木然。
“你说什么?!”
“我要你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薛雨同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替阿文去跟段老的女儿见面?”
“没错!”薛雨同肯定的点点头。
“我要去相亲?!我为什么要代替你的儿子去蹚这淌浑水?”于军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代替阿文。”薛雨同的口气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而且也不是要你去相亲。”
“不是?”于军觉得无辜的耸耸肩,“不知道是我太愚笨了,还是你太过辞不达意,我不懂你的意思。若不是要我代替阿文去相亲,那我为什么要跟陌生的女人见面?”
于军这么事不关己的模样,薛雨同感到才稍稍平复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趋势。
“你是薛家的一份子。”气愤的敲着桌面,薛雨同希望自己的口气更加的铿锵有力,“你是我薛雨同的儿子,段老要将自己最小的女儿嫁进薛家,所以嫁给你或嫁给阿文都一样。”
薛雨同的话声一落,室内的气温霎时就降到了冰点以下。
“三十多年了才提这件事,不会太迟了吗?”面无表情的,于军站起身。这么多年来,提醒他这件事,依然使他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多年前,若有人将他与薛家的种种画上等号,或许他会拿愤怒以对。但现在的他,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能耐。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不愿让人见到他的脆弱。
“什么三十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这三十多年,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而你却……”
“你不要说了。”抬起手,于军硬是打断薛雨同的话,口气含着警告的味道,“我跟你毫无关系,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次,我也一直以为你懂了,你现在又跟我提,你这样算什么?自取其辱啊?”
“你这是什么话?”薛雨同的双眼大睁,严厉的光芒出现在眼底,“我扪心自问我薛雨同没有对不起你!”
于军沉默的看着薛雨同,感到有股反驳的冲动,但他吸了口气,“我也从来不认为你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你只是嘴巴这么说。”薛雨同语带指责,“实际上,你根本就认为我跟你妈都对不起你。”
“我不想跟你争辩这个,我想……”于军站起身,“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那么多年,你还是没长进!”薛雨同看到于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愤怒的指着他的鼻子,“只知道逃避一切,难道你真的想要等我死了,你才会想到平心静气的跟我谈一谈吗?”
“随便你怎么说。”于军冷血的表示,“你要死要活都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帮你带孝的人,绝对不会有我。”
“你──”薛雨同一时哑口无言,“我还以为你变了,你还是跟在少年监狱时一样,冲动、不顾他人感受。”
“我曾经犯过错。”于军不很在乎薛雨同重提他不堪的过去,“我不在乎你怎么说我,我在监狱里待了五、六年,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我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这就够了吧?”
出狱至今十多年,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在育幼院长大,从小无父无母,偷过东西,过过打杀、荒诞的日子。过去的岁月虽然已经是过去,但从小被人耻笑的阴影却依然如鬼魅般存在他的心底,怎么也挥不去。
他恨,至今依旧,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幸运。毕竟现在,他可以骄傲的走在大街上,周遭不再充斥着异样的眼光。这几年来,他强迫自己去放弃仇恨,他做得很成功,所以现在他可以冷静的站在薛雨同的面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关心薛家的一切?或许他真的对家庭温暖有一些眷恋,他在心中承认自己渴望亲情,但这一切的温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遗弃了他,所以现在也不再去奢求那一些温暖,他就是他。
现在,他还有云云,想到她,使自己原本愤怒的情绪稍稍获得了平和。最近他的脑海中竟升起了一股结婚的冲动,不一定这一阵子,他便会挑一个好时机问问她。
“阿文我会帮你找到。”冷淡的,于军站起身转身离去,代表今天的对话真的就此画下休止符。
“你──”薛雨同想说些什么留住他,但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无法放下自己的身段,对一个晚辈低声下气,这个世界上,岂有老子向小子乞求的道理?
若他能选择,他愿意抛下一切,只求改变以前的岁月。于军的不幸、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赎罪;所以他内疚更深。但他就是无法对于军低声下气,主动的提及那一段属于他的“风流帐”。
于军没有等薛雨同思索该向他说些什么,脚步坚定的走向大门,但在他还未碰到门把之前,门就被由外向内推了开来,他立刻敏锐的退了一步。
“阿诚!”
于军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一辈子,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唤他,他在心中暗自的埋怨自己为何不早一分钟离开这里。
他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但随即将之隐住,冷淡但不失礼貌的对李格雪点了一下头,便越过她。
“你不要走啊!”李格雪娇小的身影紧抱着于军,激动万分。多年未见,终于得一偿宿愿,怎么不让她激动。
“别这样。”于军听到耳际传来的哀凄乞求声,不由得放柔自己的口气,但是依然坚定的将李格雪的手拉开,“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