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工作没停下来过,圆圆的声音里却已经透露出一丝叹息的意味,她当然明白秋淡月是在胡乱找着话题,好转移她之前的问话。
“等晒完鱼干洗了手我就去灶房。”
没转过头去瞧,秋淡月也知道圆圆一定又对她皱着眉了。
圆圆对她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常使得偶尔粗心大意的她感到感动和心虚,因为她常忘了圆圆要她爱惜自己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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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身分、双重心思,当初在飘郁苑带走秋淡月的圆圆,有着不得不执行天诛使者的任务在身,但也有着对秋淡月舍不下的十数年情谊。
千愁百恼之下,她决定违反族规一回,要让秋淡月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生下麒麟子,然后由她将麒麟子带回幽影族,再向族理的长老们谎报她已达成诛杀秋淡月的任务。虽然届时十数年的亲爱姊妹将是一世分离,但总也好过令人难忍的死别。
秋淡月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方法。
带走她的人是幽影族的天诛使者,所以这件事与钟离奔弓无关,幽影族就没有理由去危害他;生下麒麟子交由圆圆带回幽影族,证明了钟离奔弓没有对于他麒麟圣父的身分失职,幽影族也就不会另派天诛使者,前去诛杀他祭天。
因此,秋淡月便小心地埋藏住自己的贪念,埋藏住想与钟离奔弓双宿双飞的贪念;埋藏住想让孩子留在身边的贪念;埋藏住想让自己生命得以延续又能拥有他和孩子的贪念。
因为她贪念的实现,换得的将是让他失去性命的代价,这是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她对于圆圆为了她,肯冒着被视为叛族的危险带她远走山林,是既感激又欣喜。
被圆圆挟离飘郁苑的那一刻,匆匆之中,她眼里印入了钟离奔弓惊慌失措的神情,那些日子的共处,她明白他对她是有着情感的,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对她有爱意呢?她有什么好?
她的长相远远难及倾城之貌,就连圆圆的甜美伶俐也比不上,况且,她也无特殊的持家旺族才能,难道,就因为她是能生下世间罕见的麒麟子的女子吗?
而她,又是为了什么喜欢上他呢?经过的时日也算不上久,为什么她现在竟然连一点点原因都想不起来呢?难道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没有理由的吗?他知道吗?他能告诉她答案吗?她是那么努力的想,但却没有结论。
因为认定此生无缘,所以一直存在她心中的疑问,看来是没有机会亲口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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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松间重叠两三层的红叶,已在萧瑟冷风中散落,屋檐下的石砌阶梯附近,红白的山茶花不断掉落着花瓣,树上已无一朵完整的花。
随着数月的时间过去,钟离奔弓唇边的笑纹已渐渐地淡化,因为自从秋淡月失踪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用尽一切办法、人脉去寻探着秋淡月的下落,他不酗酒买醉、也不急躁疯狂,因为他明白酗酒买醉和急躁疯狂,并不能帮助他找回秋淡月。
他强迫自己每日定时定量用膳,并且无论如何都要睡觉,唯有如此,他才能拥有健壮的身躯、不绝的体力、清晰的思略,也才能寻回那个属于他的女子。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进食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手抚着身旁的空枕合眼却难眠又是多么的折磨人。
第七章
“什么事?”
背对着门扉,钟离奔弓头也不回,却知道是谁不经敲门便推门进房,因为连续数月以来,也只有那个人会不时出现在他身边。
“钟离少爷,芳芳给你送热茶和点心来了。”捧着托盘跨过门槛进门,芳芳甜腻着嗓子说这。“放着,然后出去。”
拧了拧一双浓眉,钟离奔弓如同往日般,并不欢迎芳芳的出现。
“这热茶是芳芳亲手冲泡的,点心是芳芳亲手做的,何况芳芳也是来陪钟离少爷聊天解闷的哩。”芳芳总是会将她不愿意听的话自动删去。
由于芳芳也是幽影族人,或许能自她口中得到些许关于秋淡月下落的消息,所以钟离奔弓以强大的忍耐度来对待芳芳。
见他不应她的话,但也没有再开口要她离去,芳芳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提壶斟茶递给他。
瞪都懒得瞪她一眼,钟离奔弓对她这种厚睑皮的举动连气都懒得生,仅是冷声问着数月来相同的话题:“有没有你们小姐或是圆圆的消息?”
“说到这个呀,钟离少爷,你就不晓得芳芳有多么辛苦呢,听说我们族理因为淡月小姐和圆圆失踪的事情,个个是忙得不可开交、人仰马翻的,可怜的芳芳为了替钟离少爷分忧,不辞辛苦的用尽镑种法子……”
芳芳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功绩,眼眸和神态处处显露出与姑娘们相处时的不同,就连嗓音也娇嗔了许多。
钟离奔弓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瞪她一眼,“到底有没有消息?”
“呜鸣……钟离少爷怎么对人家这么凶嘛……呜鸣……”芳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眼泪也迅速自眼角滑落。
握紧了搁在膝上的拳头,用力的闭上眼并紧紧地锁住眉心,钟离奔弓心中不住叹着:这女人还真是喜欢测试男人到底忍耐到什么程度后会出手打女人!
“呜呜……呜呜……”
哭了好一阵子,芳芳自袖后抬眼偷偷打量着钟离奔弓,暗自思量着。
这钟离奔弓还真是生得好模样,别说那张俊脸惑人了,就凭那宽肩窄臀的身形,就让人晓得他一定是个精壮的男子汉,加上又有家产,这般的货色,哪个女人不紧紧抓住就是个傻子!
反正就算淡月小姐真能生下麒麟子,也是个短命的女人,到时也没受宠的份,我加把劲将他拐上床,好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但看来他好象不怎么喜欢爱哭的女人,嗯,换别招试试。
“钟离少爷,刚刚人家哭岔了气,胸口好疼哪!你武功高强,帮人家运气治治嘛!”
边说着话,芳芳手脚俐落的敞开衣襟,让她饱满高耸的胸脯露出了大半在钟离奔弓眼前。她暗想着:哼!就不信你还能忍得住!
钟离奔弓不发一语的站起身,走到房门前拉开门,看见檐廊下有一个扫地小童,喊了出声:“阿福,将芳芳送到城里王大夫那里去治病。”
若是照他以往的性子,他一定会当场破口大骂:真是见鬼了!号称再风骚的妓馆里也没见过这种女人!幽影族是在搞什么,莫名其妙弄了个这种女人来做什么?
只是,他现在就算心情欠佳的想迁怒骂人,也提不起几分兴致。
“钟离少爷,你不能将芳芳给送走!芳芳还得在这里等族人传来消息呢!芳芳若是离开了,那谁来收到消息后再告诉钟离少爷呢?”
她确信只要祭出有关于“消息”这招,就不信钟离奔弓会不乖乖听话。
芳芳想得没错,所以她又继续留在飘郁苑里了。
***
“杀入幽影族好逼出秋淡月的下落?”黑衫对钟离奔弓提出建议。
未持钟离奔弓回答,白衣便声音清冷地先接口说道:“不,留下幽影族方是能探得秋淡月下落的途径。”
原先黑衫和白衣夫妇以为钟离奔弓会伤心欲绝、一蹶不振,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他表现得冷静、理智极了。
不过,他眼底的落寞教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对他感到陌生。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已失去光彩,当他两眼无神地瞪着远方,彷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引起他的注意,那时的他就像一具稻草扎成的假人。朝白衣点头示意,钟离奔弓同意她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