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送我这些?”周秋霁迷惑。
“这些是我母亲留下的,”他淡笑,“她临终前嘱咐我,将来要将它们送给我的妻子--”
妻子?他不是说错了吧?抑或,她听错了?
四肢如同有电流通过,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秋霁,”他忽然唤她,“你知道吗?我是季涟族的人……”
所以,这套首饰,是季涟族传统的款式?怪不得如此特别……而且,有着非凡的意义。
“你并不吃惊?”他见她依旧冷静,不免问道,“看来,你早有耳闻了。”
“映城……”她该把那个秘密告诉他吗?哪怕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哪怕会连累大姊,她也要说吗?
可她不得不说,眼前的男子如此无辜,就算路见不平,她也要提醒他吧?更何况,她爱他至此。
“映城,你快逃吧”她月兑口而出,“皇上可能会对你不利……”
他很镇静,依旧微笑地望着她,仿佛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亦什么都没听见。
“能逃到哪里去呢?”他眸一黯,低声答,“除非离开夏楚,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总有办法的……”说真的,她也束手无策,就算他能逃离京城,可又能去哪里?
“别为我担心了,我自有盘算。”江映城恢复笑颜,给她安慰。
“真的?”为什么,她觉得他又在骗她?只不过,这次的欺骗,如此善意……
“你应该相信我的智谋。”
不错,依他的运筹帷帷的功力,应该不至于教她担心,可时下府中连花草也慌芜,他还有人相助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好保存这套首饰,将来留给你的女儿,告诉她,这是曾经爱慕过她娘亲的男子所赠--”
爱慕?
仿佛天外电闪雷呜,周秋霁整个儿都呆了。
这不是玩笑话吗?事已至此,应该不像玩笑吧?
为什么?白白消耗了大好时光,事到临头,他才来对她说这些?为时……太晚了。
“那苏品烟呢?”她忍不住问,“难道,你把她给忘了?”
“没忘,我爱慕过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忘,可我这才发现,原来,人这一世可以有许多次爱恋,虽然我们都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我们终究有颗凡心”
没错,要不是遇见他,或许她也会喜欢上穆时逸,凡心终究太过脆弱,信仰只是飘浮在高空的云朵,很少有人能捕捉,自己做不到的,也不能苛责别人。
“我不想逃避和否认,”江映城继续道,“我只是遗憾,没能早一点意识到这些,否则,这些首饰我会更早送给你--”
所以,在这诀别的时刻,他要给她留下最后的想念吗?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昭平,因为,他猛然发现,昭平有一个他爱慕着的人。
第10章(1)
直至进了宫门,周秋霁的眼泪还在流。
她以为对江映城早已绝望,眼泪也早已流干,不曾想,心中仍有一丝温暖可以融化,盈眶而出。
“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宫婢见了她,连忙道:“娘娘过了晌午就喊疼,现在羊水已经破了,太医和产婆都来了。”
她瞬间回过神来,瞪大眼睛。“大姊就要生了?”
“二小姐快进去吧”宫婢催促着,“皇上这会儿在与群臣议事,抽不开身,吩咐二小姐一定要陪着娘娘。”
她急匆匆往大姊的寝宫而去,这会儿一大群人正忙进忙出,大姊的申吟声更不时从烛光明亮的房间里传出来。
周秋霁快步入内,只见大姊面色苍白,躺在产帐中,汗水沿着她发鬓流下,宛如一朵憔悴的牡丹。
“大姊--”她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二妹,皇、皇上呢?”周夏潋气若游丝地问。
“皇上马上就来。”亏皇上此刻还有闲心议政!他最心爱的女子躺在这里,连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真抛得下?
呵,难怪说帝王薄情,总把江山社稷放在首位,她本来还指望可以恳求皇上放江映城一条生路,看来,此路决计不会通的。
周夏潋痛到极致,死命抓着二妹的手,申吟变成了惨叫,四周众人皆吓得惊慌失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伴随一声婴儿的啼哭,一切归于平静。
周秋霁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初生娃儿,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粉女敕,有些黑黑黄黄的,小脸儿皱成一团,像干掉的苹果,可就算如此,还是觉得可爱,让人不禁想倾心所有去保护他,将他揉进心底。
“是个皇子!是个皇子”寝宫王丹欢呼,“快去告诉皇上,是个皇子--”
仿佛可以看到各宫欢庆的模样,却不知皇后那里会是怎样一番景况?今夜,肯定许多人不能成眠吧?
“二妹,你替我抱孩子去洗浴吧,”周夏潋微笑着,虽然精力耗尽,却一脸满足,“再给父母写一封信--”
“放心。”周秋霁将小外甥拥在怀中,肉嘟嘟的身体又软又暖,让她心中一片感动。
她出了门,披上斗蓬,与宫婢往温泉池而去。
孩子很乖巧,虽然方才刚出娘胎时洪亮地哭了好一阵,但此刻却安静得很,小眼睛忽开忽闭,五官像极了爹娘。
“二小姐,当心啊”宫牌看到前方的门坎,提醒道:“别摔着了。”
“呵,怎么会呢……”她就算摔了自己,也不会摔了这孩子啊。
不过,假如,这个孩子真摔了周秋霁心中忽然涌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到底是什么邪灵附身,才教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她自认不是一个纯善的人,但也不至于如此恶毒啊……
一阵冷风而过,她打了个寒颤。这些天,脑子混混沌沌的,这一刻,却全然清醒了。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宫中鬼魅丛生,原来,身在这残酷的境地里,最最纯善的人,也能心生暗鬼……
“二小姐,”突然一个嬷嬷匆匆赶来,“皇上来了,要见小皇子,请先把皇子抱回去吧,等会儿再行沐浴。”
赵阙宇终于有暇顾及他的妻儿了吗?原来,朝堂之事,还是可以暂且搁下的。
周秋霁笑了笑,额首往回走。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当她跨进寝宫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倒让她万分意外。
睦帝赵阙宇正坐在产床前,轻轻握住大姊的手,与她低声细语,那副模样,不似帝王,倒像个寻常人家的丈夫。
大姊此刻已恢复了一些气力,浅浅地笑着,脸色虽然苍白,但双眸却如明星般莹亮。
产后的女子终归有些邋遢,但赵阙宇似乎毫不介意,亲自用热毛巾替她擦拭汗湿的额发,举手投足间,万分怜爱。
“来,让朕好好瞧瞧未来的太子--”看到她进来,赵阙宇兴奋道。
太子?周秋霁怔愣,而她大姊亦是感到意外。
“皇上别开玩笑了,”周夏潋道,“赶紧替咱们的孩子取蚌名字要紧。”
“朕没开玩笑!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展鸿,等他满月了,朕会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
“可臣妾废妃之身……”
周夏潋急道,赵阙宇手尖轻轻点住她的樱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什么废妃不废妃的,不是早说好了吗?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一切交给我来打理,你不必理会那些宫规俗例。”
“我”?“你”?周秋霁惊讶两人之间的称谓。难道不该是“朕”与“臣妾”吗?
她一直以为,赵阙宇只是宠爱大姊而已,没想到,居然深爱如斯,能为大姊抛弃身为帝王的尊严,甘心如寻常男子,实在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