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低声道。
看来,不是在作梦,他居然在跟她说话,而且口气还这般温和?好半晌,她才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我们还在宫里?”她望着四周纱帐低垂,软烟般的颤色,大概就是传说中御用的霞罗纱吧?
“你中了毒,皇上吩咐留你在宫中静养,已请最好的御医看过,没有大碍。”江映城答道。
“哦。”她漫应了一声,身子虽无大碍,却晕乎乎的,周身乏力。
“不觉得奇怪吗?”他盯着她。
“什么?”她怔了一怔。
“你不问问为什么会中毒,毒又从何而来?”江映城深瞳处有掩不住的凌厉。
“对啊,我为什么会中毒?毒从何而来?”她连忙敷衍道,“看来我是病胡涂了……”
“不问,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吧?”他淡淡一笑,“又何必掩饰?”
骤然僵住,在尚未康复之前,她真不该跟他耍心眼,她怎会忘了,他是何等聪明的男子。
“放心,我不会追问的。”他轻轻替她整好被子,说:“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
这话让她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一失落。
她救了他,却只得到这样一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甚至,算不上感激之情。
“我本以为你会去冷宫看望贵妃。”他忽然又道。
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跟不上他的速度,好半晌,她才明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提议让她去补妆,其实是专门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去冷宫看望姊姊的?
呵,她真笨,到了此时此刻,才懂得他的用心。
“当日赏花宴处,距离冷宫并不远,况且,一路上也无守卫,你本该速去速回的。”
“我……我怎知晓?”周秋霁嘴唇微颤,“皇宫那么大,我又不识得路……”
“哦?”江映城挑眉轻笑,仿佛早就看破了她的小秘密,“我还以为,你总会有办法。”
又被他料中了吗?那张地图,该不会早被他发现了吧?
周秋霁倦意顿时全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强撑病体,对付这个难以琢磨的男子。
有时候,他真让她觉得可怕,仿佛深夜的幽潭,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什么来,吓人一跳趴
“不过,”他的声音候忽变轻,轻到像是气音,只让她一个人能听见,“你没去也好一贵妃娘娘已经不在宫中了。”
“什么?”周秋霁瞪大眼睛,猛地坐起来。
“看看,我就怕你会激动,”江映城按住她的肩,让她往后靠坐着,“才好了些,这样会伤身。”
“大姊她……”她警戒的望望四周,确定隔墙无耳,才郑重地问:“她真的已经离宫了?”
“骗你做什么?”他微笑反问,“你以为皇上为何要阻止你去见贵妃?”
“与祖制不合?”她心潮翻滚,无法静心思考。
“皇上最宠贵妃,迁贵妃入冷宫实在是迫不得已,况且你又是我新婚妻子,看在我的面上,也该许你们姊妹俩见上一见。”江映城好笑的摇头,“皇上不让,只因为冷宫里实在无人可见,却又怕朝野知晓,只好拒绝你了。”
真是这样吗?果真如此,她该感谢上苍生平头一次,她甘愿被他欺骗,因为,被骗的感觉如此之好。
“可大姊去了哪里?”她又提心吊胆起来,“皇上既已知她离宫,定会派人去擒她……”
“不会的。”江映城却笃定道,“皇上深爱贵妃,断不会阻碍她的出路,况且宫中危机四伏,皇上为了贵妃的安全,也只能由她离宫。只是,贵妃这一去,皇上怕是要饱受一番相思之苦了。”
皇上原来这么喜爱姊姊吗?姊姊当初进宫时,她还为所谓的帝王之爱担心了一番,如今看来,着实令人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样一个男子守护,无论他是君王或者乞丐,她都甘之如怡。
可惜,她恐怕没有姊姊那般幸运了……
“在想什么呢?”江映城貌看她,将她复杂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放心,贵妃定是往昭平去了,你若担心贵妃这一路有危险,大可放心,皇上自会派人守护她的。”
“我不担心……”周秋霁微勾起唇的回道,“既然你说皇上默许姊姊出宫,姊姊定会安然无恙的。一国之君,纵然不能令举国周全,保护心爱的女子,总是力所能及的吧?”
江映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这话,倒让他说不出别的了。
饼了好半晌,他才又开口问:“感觉可好些了?”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倒也不烫了。”
“夫君有事自去忙吧。”她靠回枕上,“妾身一人在此即可。”
“新婚妻子身子不适,当丈夫的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他却半步不挪,“若我真走了,外人又不知会说什么了。”
呵,也对,她怎么忘了,现在他俩是在演戏,不该出半分差池。
“通常这个时候,恩爱夫妻之间会做些什么呢?”周秋霁笑问。
“靠在床头亲热吧。”江映城面不改色地答。
这话让她顿时呼然心动,双颊骤红。
“可我这个当妻子的身子不妥呢。”她努努嘴,“当丈夫的就只顾着亲热?”
“那么请问娘子想要为夫的做什么呢?亲手喂你喝汤药?”他轻掸衣袖,“还是……喂你用膳?”
“唱个小曲吧。”也许是因为知道大姊没事,心情自然放松不少,她忽然调皮地道,似乎想戏弄他一下。
“什么?”江映城一愣。
“或者讲个故事。”周秋霁眨眨眼睛,强抑笑意。
“我不会唱曲。”望着她的水眸淘气的转溜,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跳进了她的陷阱里,“也不会讲什么故事。”
“难道你会讲笑话?”她实在忍俊不禁,小肮一颤一颤的。
“或者……”他忽然提议,“为你抚琴一曲?”
哀琴?嗯,不错,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那你可要打起精神了,”她故作傲慢地说:“别的我或许不太在行,听曲可着实挑剔。”
“别的我也不太在行,”他被她激发了斗志,“对抚琴我可着实有把握。”
不过她可没这么好打发,开始提条件,“第一,我不听听过的曲子,第二,我不听太过激昂的曲子,第三,我也不听太过婉约的曲子。”
“还挺难的。”江映城笑了,“好,让我想一想吧。”
周秋霁本以为他要想很久,谁料,他命人搬了琴来,就在案前生下,想也没想就抚出一首曲子来。
乐音初时如涓涓细流,莺啼燕语,颇有些婉约之致,随后细流汇成湖泊,大雁逆水南飞,茫茫江面,芦苇萎江,再听时,已是汪洋大海,波涛拍岸,崖石嶙峋,待到惊魂动魄之际,却渐渐平缓下来,如月出长空,天际一片明亮的湛蓝。
她本是随意听听,越听却越发撑起身子,陷入情境,不能自拔。
她自恃颇懂音韵,琴技远超泛泛之辈,但与江映城相比,却让她无比汗颜,心中激颤良久,难以平复。
“夫人,如何呢?”一曲终了,江映城莞尔地问。
“夫君哪里学来如此高超的琴艺?”周秋霁不得不额首赞叹,“想是得名师指点吧?”
“她倒不是什么名师……”他的俊颜忽然一敛,仿佛被勾起什么伤心事,“她也从不曾教过我,只是,我听惯了,也就学会了。”
她?是指谁?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她轻轻问道。
“秋水。”他简洁地答。
秋水、秋水……她与他初相识时,他曾作诗一首,那诗的名字不正叫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