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碧儿一愣,只好无奈的闭上嘴,知道小姐是不可能透露什么了。
寂静倏地降临,只余下磨墨的声音。良久,赵迎波才满意的放下毛笔,起身退了一步,观看自己的杰作。
“妳觉得如何?”
碧儿闻言,立即认真的观看起小姐的作品。
“这是明年御瓷的造型?”
“嗯,这只是其中一种,我另外还打算做些改变,譬如在瓷器表面上弄些特殊的纹饰,做些变化。”
“纹饰?”碧儿一脸的迷惑。
“对啊,譬如弄些书画诗文、吉祥图样等等。啊!我想到一种。”赵迎波又坐下,挽袖提笔,画下了三个图样。
“这是……石榴、佛手和桃实?”碧儿不解的蹙眉。“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石榴象征多子;佛手中的佛与福字音相似;桃又称寿桃,含长寿之意。所以石榴、佛手和桃,就代表多子,多福、多寿,称为“三多图”如果顺利的话,献给太皇太后七十大寿的贡瓷正好可以用上。”
“小姐,您好厉害!”碧儿证叹道,对她家小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不管是这种繁复的造型,或者是纹饰,就算凡伯做得出来,但能做到小姐所要求的水准吗?”
凡伯,是赵家越窑里技术最好的人,如果他不行,也就没有人可以了。
“外型应该没问题,问题在它的色彩。”赵迎波拿起图样,“我想要有更特别的色彩,得想想怎么做。”
“特别的色彩?”碧儿疑惑。这青瓷,不就是这种色调吗?
“妳瞧这杯。”赵迎波拿起桌上的茶杯,“青中微微闪黄,总觉得是一种不太成熟的色调,我想改变它的色泽,让它的色泽能纯正一点、均匀一点,就像……”她微微一顿,偏着头,秀眉微蹙,思索着该怎么形容脑海中的那种色调。
“像什么?”
流转的眼波不经意的落于窗外的一汪碧水,美眸闪过一丝恍悟。
她微微一笑道:“就像一泓清漪春水般的湖绿色,最上等的色泽,还有,如果瓷胎品质能再精致一点,像……玉,对,类玉似冰,就更棒了。”
“小姐,您……太异想天开了,青瓷烧出来就是这样,怎么可能改变呢?”又不是煮菜调味,要咸点,就多加些盐巴。
“所以我才需要研究啊,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这些。”赵迎波微笑,眼底闪动着灿烂的光彩。
赵家越窑青瓷已经名满天下,可是还不够,她希望它能更加发扬光大,让人一瞧见赵家所出的赵瓷,便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就像邢州白瓷,她想要超越它!
“那小姐就慢慢研究吧,不过小姐您别忘了,再过十日,太夫人就要从乞丐群中为小姐挑选一个夫婿了。”碧儿提醒她。
赵迎波一顿,烦恼爬上眉梢,懊恼的瞪了碧儿一眼。
“不用妳来提醒我。”
“可小姐您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吗?”
她是有,可那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能不用,就代表她成功说服女乃女乃改变了主意,那当然是最好,若当真用上了,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她还是得将事情做最坏的打算,预作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就真的完蛋了。
将毛笔置于笔山,赵迎波站起身,眼底有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碧儿,帮我更衣。”
“小姐,您要出门?”
“对。”她也不隐瞒,“还有,妳别跟来。”
“滚开!”一声怒喝,紧接着一道身影被人踹出街道,趴跌在路中央。“老子在这里讨生活的时候,你搞不好还在吃女乃,敢跟我抢地盘,活得不耐烦了你!”
骂人的是名乞丐,被踹的也是一名乞丐,前者身形魁梧、满脸横肉,身旁还有两个狗仗人势的跟班;后者则显得瘦削高姚,至于面容,因为低垂着脸,没能看清楚。
反正啊,现在会稽街上就是乞丐最多,形形色色的乞丐都有,一看就知道大约有九成五的乞丐并不是真的乞丐,而是为了符合赵家赘婿候选人的资格而暂时沦为乞丐的人?
魁梧的乞丐骂完人,在跟班的护拥下,转身嚣张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而瘦削的乞丐则困难的爬了起来,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站起来,蹒跚的走到另一个角落,靠在墙上痛苦的吸气。
“该死!”宇文阳咬牙低声的诅咒,低垂的脸依然让人看不清面貌,“该死!懊死!懊死!”
一身补丁的破衣裳、散乱的发、残破的草鞋,以及……他缓缓的伸出自己的双手。这里一处脏污,那里一块炭垢,没一处干净,他知道自己脸上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么落魄的自己,全都是因为太过信任他人,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如今的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分文、一身褴褛的人,虽然身穿补丁衣,脚踩破草鞋,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乞丐,就算会饿死,他也绝对不会成为乞丐!
胸口的疼痛是拜方才那大汉毫不留情的一踹,知道自己得了内伤,他忍不住又低低的诅咒一声。
懊死的柳寒天!
他发誓,等他月兑离这种窘境,一定会狠狠的报复回来!
“咳!”郁积的胸口闷疼着,宇文阳痛苦的仰靠在墙上,那张布满污垢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虽然因为脏污瞧不清楚真面目,但是那炯亮锐利的眼神并未因身体的痛楚以及落魄的处境而晦黯,眉宇间存有着不凡的气势,明眼人或可从他一身褴褛中瞧出,他,是一只困于浅滩之飞龙,只可惜,尚无识人之慧眼出现。
扶着墙,他勉强自己离开这个地方,他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不是乞丐的乞丐,也知道柳寒天将他弄成这副模样的用意,他并不准备成为他们的一员,也不打算参与他们正打算参与的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绝对不会称了柳寒天的意!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要离开一条街道是这么困难的事。
彳亍前行约十数丈远,人群突然开始移动,且移动的方向正好和他相反,他无法月兑离人群,被迫跟着往广场的方向移动。
“该死!”他又是一声低咒,想要“逆流而行”却力不从心,在人群几声咒骂、推挤之后,他一个不慎被推跌倒地,紧接着一脚又一脚猛往他身上踩,没有一个人脚下留情,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甚至,可能没有人发现地上有人快被踩死了,就算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乎吧,不过是死了一个乞丐,而且少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众人乐观其成。
柳寒天立于高处,瞧见了这情形,担忧的蹙眉,正想下去救人,可接下来的状况让他止了步,决定继续观望。
“嘿!让让!脚下留情!”
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宇文阳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猛地往上一提,将他带离惨遭踩死的下场。
赵迎波一身男装打扮,俊美清雅,单手撑着虚软无力的他月兑离移动的人群,来到街角之后,才让他靠着墙坐下。
“你没事吧?”她蹲在他面前,审视着低垂着头的他。
宇文阳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抬手抹去,鲜红染上手心。
“你似乎伤得不轻。”赵迎波蹙眉。“我送你去让大夫瞧瞧吧!”
“不敢劳烦兄台费心。”他客气疏离的说。
赵迎波扬眉。这人的遗词用语,一点也不像粗鄙之人,他真是乞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