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一会儿,只见杨三小姐推了推令狐南,似乎是差他去取水,而他宠溺地应允,竟真的去了。
堂堂太子,做跑腿的活还甘之如饴,真让人大吃一惊。
庄涟漪看他往沁心泉方向而去,心里霎时涌起酸楚。
想当初她对他一见钟情,煞费苦心嫁给他,千方百计讨好他,可他……何曾对她这样过?若他待她,有待杨三小姐万分之一的情愫,她也不会背叛他们的姻缘。
路边有一间小小的亭子,杨三小姐倚栏而坐,吹着山间轻风,微闭双眸,露出幢憬未来的幸福神色。
她忍不住想跟对方说上几句话,自树后踱出,轻声问。“姑娘,借问一下,前面是月老庙吗?”
杨元敏霎时怔住,睁开双眼,目光凝滞在她的花颜上。
“怎么了?”她笑问:“我脸上哪里不对劲吗?”
“没……没什么……”杨元敏这才反应过来,支吾道:“姐姐好漂亮啊,听口音,不是棠州人吧?”
“我是狄国人。”果然是个单纯的女子,初次见面,说话便如此直接。
“姐姐刚才是问我月老庙吗?”杨元敏继续回说:“对,那边就是。”
“听闻这里的月老庙很灵的,”庄涟漪压低声音,“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可别让我失望而归……”
“怎么,姐姐也想求姻缘?”
“不,我早嫁人了。”
“我就说嘛,”她不禁憨笑,“姐姐这样的人物,哪里还用求月老啊--”
“可我丈夫却失踪了。前些日子,他到棠州来做买卖,竟失去了消息!”庄涟漪叹息,“我在家中等了又等,实在着急,所以就千里迢迢赶来了……可惜人生地不熟,又不知从何打探,听闻月老庙灵验,打算去求支签,请月老保我夫妻红线不断、婚姻平安。”
“姐姐真是不幸--”杨元敏很是同情,“不过,丈夫失踪,报宫为妥,求月老似乎不太像……”
“官我也报了,可是衙门作风一向懒散,只叫我回去等消息,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姐姐不要这样难过,我家在这地方上还有些耳目,或许可以帮姐姐打探一二。”
呵,这个人竟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令狐南会爱她,还真有几分道理。多年的宫帏生活,让他更喜欢这样水晶般的人儿吧。
“如此甚好。”她笑道:“敢问姑娘府上是哪里?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绿柳堡,”杨元敏坦言,“姐姐只需说找三小姐即可。”
“呵呵,绿柳堡的绣品闻名天下呢!我姓庄,名涟漪。”她又寒暄了几句,赶在令狐南回来之前,转身离去。
来时心情忐忑,此刻心情却凝重,似有什么郁结无法舒缓,她怔怔地,眼泪不由自主的一颗颗流下。
顺着原路返回,司徒容若依旧立在马车旁等她,见她归来,俊颜泛起融融笑意,却在注意到她的泪珠时,眉心一敛。
她一语不发,径自上了车。他伸出手,想扶她一把,然而,沉浸在自己心事的她没有察觉。
俊颜收了笑容,他眸中的神采淡下,沉默的坐到她身侧。
车夫扬鞭,车身摇动,她依旧沉默凝思,没有像往常一般,与他闲话家常。
“见着了?”良久后,倒是他率先开口。
“嗯。”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见着了就好,”司徒容若低声道:“咱们明日便离开棠州,可好?”
“明日?”庄涟漪一惊,总算抬起头,“这么急?”
“还有什么事没办完吗?”他淡淡看着她,“皇上派我去好几个地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可是……”她支吾道:“我……还想再住几天。”
“哦?”他眉一挑,“为什么?”
“就是……想再看看……”她也说不清什么理由,只觉得一颗心羁绊在此,暂时不舍离开。
他忽然凑上前,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朝她樱唇吻去,以前所未有的霸道吻她。
这一吻,令她骇然,本能地想后退,却碍于被他箝住,无法逃避。
这是第一次,他这般粗暴地吻她,他的舌滑进她的城池,肆意掠夺,让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待他撤离,她终于她明白了他的心情。
“若……你生气了?”
他犹自浅笑,松开她,话中意味深长,“只是想吻你,怕你把我给忘了。”
“若,我是你的,”她连忙解释,“早就是你的了!”
“嘘--”他点住她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出声,“什么都不必说了,你想多待几天我便陪你,只是--”
“只是什么?”她心尖莫名一紧。
“别再把我忘了。”他的笑容里平添一丝苦涩,看似玩笑,实则深沉无比。
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她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许多年后,庄涟漪想起这一天,依然无比后悔。
第8章(1)
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恶毒的事,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仿佛着魔了一般,逼着她一定要这么做。
杨三小姐大概还不知道令狐南的真正身份,因为,她仍唤他“表哥”,那一天,她躲在树后,听得分明。
于是,她画了一幅令狐南的画像,在他们订亲的那一天,亲自送往绿柳堡,当着杨三小姐的面,说这就是她失踪已久的丈夫。
当时,她带着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心情,很想看看杨元敏的反应。仿佛只是想让对方稍微不快,没有太多恶意。
然而,她错了。
她永远都记得杨元敏当时脸上的表情,震惊、痛楚、难以置信……这样水晶般单纯的女子最受不得欺骗,她知道。
报复的快感瞬间而过,随后,她不禁歉疚。
万万没料到,杨元敏性情这样刚烈,当场坚决退婚,压根不希罕那太子侧妃的头衔。
是她亲手斩断了这段大好姻缘,只因心魔作祟……
令狐南应该不会放过她吧?果然,当天傍晚,他寻到了她所住的客栈,一脚踢开了她的房门。
她静静坐在房中,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甚至比他祭拜荣嫔那天的脸色更加吓人……
“殿下来了,”她维持着僵硬的微笑,“涟漪给殿下请安--”
“公主不待在京里,怎么跑到棠州来了?”令狐南盯着她,低哑质问:“有人知道公主擅自出京吗?”
“特意来瞧瞧殿下纳的侧妃啊,”她虽然满怀歉意,却忍不住昂气道:“若非本宫亲自前来,还不知道殿下另结良缘了呢。纳妾难道不须本宫同意吗?”
或许,她对杨元敏愧疚,可是对他令狐南……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住他。
“公主是在怨恨我吧?”他沉声说:“我知道,这些年冷落了公主--但公主何必连累无辜的人?”
“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庄涟漪说得有些心虚,“却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若换了别的女子,知道我的身份定会兴奋不已,但元敏,她是例外。”令狐南语气中忽然凝聚无限辛酸,似体力下支,颓然坐到椅上。
听说,自那日后,杨元敏就病了,他守在榻前悉心照顾,累得连续几日不得好眠。看他双眼通红,脸色青白,就可知杨元敏在他心中多重要,他又有多心痛。
庄涟漪不由得鼻尖一酸,捧过一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她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沉默,每次面对她,话说不上三句,随后,就是这死寂般的沉默。
可笑啊,他们甚至连架都吵不起来,如何做正常的夫妻?
她暗自叹一口气,纠结在胸中的郁闷,仿佛纡解了。
凡事看开了,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