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气极的身子有些颤抖。
亲自传诏,对这位高傲的公主求说,实在是奇耻大辱,但此次多尔衮态度强硬,她若不前来,就连她的太后姑姑也保不了她。
她实在万分不解,不过一个小小奴婢,何以值得王爷亲自出面,甚至态度强硬?姑姑让她暂时忍耐,并说其中有个天大的秘密,还保证舒泽定不会与这个女人长久……她才忍气到此。
但妥协归妥协,对盘云姿先进行一番羞辱,是她势在必行的事。
第5章(2)
“接旨啊!”她将黄绫递到盘云姿面前,“别再惺惺作态,此刻你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不过,别以为有了这道圣旨就万事大吉,今后有没有好日子过,可不是你说了算!”
彬在地上,盘云姿一直缄默不语。
这道圣旨,无疑是上天突降的意外,她看着那黄绫的颜色,心中复杂难言,仿佛倾溢出万般滋味。
她不介意出嫁,但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强迫命令、这样的天怒人怨的情况下嫁人。
本来她与舒泽之间可以自然而然地相恋、相守……为何要掺和如此多的杂质?
让她一颗纯爱的心,再也单纯不起来。
“盘云姿,你给我听着,”玉福晋忽然俯,在她耳边狠狠道,“你这个小偷,偷走了舒泽对我的专情,将来有一天,会有另一个女子从你的手里把他再次抢走!男人一旦变过一次心,就会有第二次,记着了!”
她一怔,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最让她担心的预言。
没错,,哪个女子不希望丈夫专一痴情,能与枕边人共聚白首……可世上男子花心多变,习惯了一夫多妻,怎会甘愿被单一女束缚?
这道圣旨,她到底该接,还是不接?
不接,一个死字;接了,或许是比死亡更痛苦的爱恋折磨……曾经有过一个薛瑜还不够吗?难道她还要再吃一次苦?
实在不敢想,也不敢多想……
他总算来了。
之前千祈万盼,等待这相逢的一刻,可眼下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倘若他早一天来,早在玉福晋之前来看她,恐怕现在她的态度会大大的不同。
可惜,他来迟了。
“云儿——”他站在门槛处,轻轻地唤她,想进来,却似有些拘谨。
“贝勒爷。”盘云姿忍住心酸,面无表情地行礼。
“怎么这样生分?”他涩然一笑,只得上前将她搀起来,“皇上已下旨,下日你便是我的妻子,该改口叫我的名字了。”
“奴婢不敢,”她垂眸,不愿与他对视,生怕四目交接,会泄露自己的心情,“贝勒爷还是进宫求求王爷,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为何?”舒泽眼一沉,“你还在怪我那天太莽撞吗?怪我冒犯了你?”
“贝勒爷曾说过,不会勉强奴婢的……”她早已原谅了他的酒后失态,然而,就算原谅了又能怎样?命运划出的鸿沟,让她只能站在彼岸,永远对他遥遥相望。“我是不会勉强你,可皇命难违,”舒泽强颜浅笑,“云儿,你该不会希望我被王爷砍头吧?”
“奴婢记得贝勒爷说过,王爷不会当真,为了区区奴婢损失朝中大将。”她深吸一口气,“奴婢也实在想不出,为何王爷要降旨赐婚?大概因为玉福晋长年无所出,又时常与贝勒爷有所口角,王爷心疼您,所以要找个贴心的人儿伺候您吧?”
呵,他该怎么解释,这亲非成不可?否则多尔衮断不会放过他俩。但他又该如何解释?若让她知道自己觊觎她的藏宝图,会终生恨他吧?
他也讨厌自己不够坦诚,但爱她的心,绝不是假的。
他只希望能假戏真作,让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他会倾尽所有,好好爱她,哪怕天上的星辰,也愿意摘下来献给她……
“还请贝勒爷好好对待玉福晋,”盘云姿听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语,“奴婢不愿破坏别人的美满姻缘,背上狐媚祸水之骂名。”
说一千,道一万,终其原因,她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容貌使她自卑,在薛瑜处受挫,亦让她再也没有勇气追求所爱。眼前完美如天神的舒泽,她凭什么掌握?
他是真心喜欢她吗?抑或一时兴起,图个新鲜?他真能天长地久地爱她吗?
玉福晋以绝色之姿都没能拴住他的心,她又凭什么呢?凭什么拥有?
长痛不如短痛,在此处做个了结,总比将来落得撕心裂肺的下场强。
她咬着唇,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美满姻缘?”舒泽的胸中忽然泛起一丝酸楚,“你认为,我与她之间真的美满吗?曾经我听你的话,刻意讨好她,摆低姿态,一味求和,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照样大动肝火,言语不和?“
“请贝勒爷再试一次,或许……”
“没有或许。”他斩钉截铁地道,“时间早已证明,我与她之间,本就是个错误。”
“贝勒爷怎能如此无情?”盘云姿敛容道,“十多年的夫妻情份,只换来一句『错误』?这让旁人听了都寒心。”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两情相悦才共结连理的?”舒泽忽然感到委屈,激动的话语月兑口而出,“成亲那年,她六岁,我八岁,完全是不懂世事的两个孩子,那一年,我哥哥被送到科尔沁草原做人质,蒙古人也送来了他们的玉格格……我哥哥最反省自身,这样的婚姻怎会美满?”
“这个给你——”舒泽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只方匣,递到她手中“这是我离京的这段日子写下的一些东西,本想寄给你,却又不好意思——但我最终还是决定让你看看。你看了,我此生亦无憾。”
是什么?如此郑重地交给她,让她握在手里,末开启,已觉得心沉甸甸的。
她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转身离去,关上的门扉已掩没了他的身影。
这一刻,盘云姿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的滑落下来,她在泪眼朦胧中,打开方匣,却发现原来是一叠书信。
他要交给她的,就是这个,在远征途中的所有感想,一笔一划,勾勒出对她的思念……
云儿,今日渡过长江,在碧水南岸,我听见了笛叶声,就像你那夜所吹奏的,让我的思绪忽然飞扬。笛声如咒,羁绊此生,举目远眺,如见云姿——这样的心情,你可懂得?
她懂,怎会不懂?一如她抚模面具时,思念他的心情。
云儿,今日来到湘江之畔,驿馆主事端上五色糯米饭做为晚膳。我终于知道了,那所谓五色的含意。黑、黄、紫、白,一如你的解释,然而,惟有红色,你却说得不对。红色,不只吉祥,还是恋人之色,相思之色——这样的喻意,你可懂得?
她懂,就因为早已懂得,才深埋心底,不敢让他窥见。
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后悔自己方才的绝情话语,要把他留下来……
可是,他已经走远了吧?
推开门,她本己潸然的泪水,忽然变得倾盆,身子莫名的激颤,因为她看到了意外的惊喜。
他并没有离去,只是站在那竹楼之上,迎风伫立着。
盘云姿小心翼翼挪步过去,站在那湘妃竹旁,看着轻风钻进他的衣袖,仿佛翩翩蝴蝶。
“舒泽——”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字,不再叫他贝勒爷。
他回过头来,难以置信,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舒泽,明日可否陪我进宫谢恩?”她的一颗心,此刻已经笃定,没有什么能够改变她心中的渴望。
“谢恩?”他满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