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王爷会允许她住在那里?前朝一草一木,在多尔衮的眼中,不都该铲除吗?”
“嘿,我们满人真有这么凶残吗?”舒泽无奈摇头,“我等再无礼,也知道要对前朝皇室有所尊重,王爷还说,要恢复那位公主名号,赐她一个好夫家。”
的确,历来改朝换代,若得天下的是慈爱明君,必定会对前朝皇族予以礼遇。
她以为,满人不懂得这个规矩,原来她错了……
“的确,我是比不上她。”呢喃之际,她不禁黯然。
若水,她风华绝代的妹妹,的确比她体面千万倍,配得上尊贵的称号。反观她,一个瑶族女子,并非汉人血统,且又相貌如此平庸,有什么资格做前朝公主?
她只能躲在角落里,不要再丢大顺朝的脸了。
“小云儿,”舒泽忽然收敛笑容,低声道,“别再想薛瑜了,留下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单纯看她可怜,收留她,还是……
盘云姿霎时脸红心跳,仿佛从前每一次见到薛瑜时的感觉。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能掀起她胸中狂澜。
“我送你到薜府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留在那里,”舒泽柔声表示,“我驾着马车,来到这儿,早早备下了茶水,然后去接你——时间正好。”
没错,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笃定她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所以,他可以大方的亲自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仿佛亲手放飞了风筝。然而,只要手里还牵着线,风筝仍会回到原地。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盘云姿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贝勒爷明知薛公子跟公主在一起……却不曾对我提起只言片语。”
“不让你亲眼看到,你会甘心吗?”舒泽凝视她直言,“云儿,我希望你自己做出选择。”
他唤她“云儿”,前面没有一个“小”字,似乎少了戏谑,多了亲昵……
盘云姿仿佛意识到这种转变,心尖微颤。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出乎意外地了解她,知道她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死心,也断不会给他个机会,让他可以继续与她相处……
“云儿,留下来吧。”舒泽轻声劝说,“这里是我的别业,福晋不知道,断不会找上门来为难你。”
“贝勒爷是需要一个看房子的人吗?”她怔怔地问。
“看房子的人?”他没料到她竟有如此想法,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无奈颔首,“对……就当你留下来,替我看门护院吧。”
“我……”盘云姿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愿意。”
天下之大,无处藏身,回瑶寨是迫不得已的决定。毕竟,她自幼离家,故乡的一切对她已经十分遥远,她不确定那一些远亲真会收留自己。
她想留下来,眼前的男子,给了她无比温暖的感觉,她愿意住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明明深爱着薛瑜,为何忽然对别的男子产生眷恋,想要多靠近他一点……
第4章(2)
笃!笃!笃!
一大早,她便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细听,像是有人在敲打木桩。
她推开门,像变戏法似的,院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碗口粗的竹子,像小山一般横七竖八的堆砌着。
只见舒泽正打着赤膊,站在杂乱竹堆中,不知在忙什么。
“贝勒爷,怎么了?”盘云姿诧异地问。
“云儿,你来得正好,瞧瞧这个,是否中意?”他递给她一张图纸,看似房屋的建筑草图。
“见勒爷要盖房子?”草图上的模型如此熟悉,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他绽颜笑道,“我要盖一座竹楼!”
竹楼?天啊,又是她家乡的特有……至今,她还能时常梦到,在皓月当空之下,儿时的自己于竹楼上聆听虫吟的情景。
“无缘无故的,贝勒爷为何想到要盖竹楼?”盘云姿抑住心火的激颤,淡淡问道。
“上次在湘江一带,便看到了这种独特的建筑,不同于关外的车篷暖帐,也不似中原的亭台楼阁,觉得别有一番情致。”舒洋道,“我想在这别业之中,盖一座竹楼,闲时在上边饮酒赏月,一定格外惬意。”
“贝勒爷果然有雅兴……”他盖竹楼,最最得益的应该是她,能一解她的思乡之苦。
“不过,贝勒爷为何亲自动手?这等粗重的活,该交给工匠去做。”
“不知为何,我就是想亲自建造,”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愿假借他人之手。”
这话听在她耳里,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溪水洄流处,有种莫名的激荡。
“贝勒爷,我来帮你吧!”她欲挽起袖子,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别。”他连忙阻止,“你是弱质女子,干不了这个。不如去替我准备茶水点心,也算帮了忙。”
“奴婢遵命。”他说得有道理,若勉强留下,说不定还会给他添乱呢,不如去做自己所长的事。
她转身离去,回眸跳望他的背影,却见那伟岸身躯在日光下晒出点点汗水,如同全身布满星光,她不由得低头,不敢多看,似乎多看一眼,呼吸便急促半分。
来到厨房,准备好食材,细心烹煮,等点心备好,却已到了晌午时分。她急急从锅里端出来,生怕饿着了他,匆忙中,锅子却烫着了她的手。
然而,她顾不得十指通红,她快步迈出厨房,朝院中走去。
没想到才半日工夫,工程却已大有进展,竹楼已盖好半边框架,拔地而起的模样,着实让她惊叹。
“贝勒爷,快歇一歇吧!”他身上早已汗水淋漓,甚至沾湿了长裤,让她看了于心不忍。
“好,倒茶水来。”他一笑,坐到院中的石凳上,挥汗如雨。
“奴婢没有准备茶水,”盘云姿却莞尔,“贝勒爷不是说,一向只饮酒吗?”
“你这丫头,记性倒好,”舒泽会意,笑容更甚,“那就斟上水酒。”
“这里只有米酒,”盘云姿上前,缓缓往碗中注入乳色的佳酿,“滋味有些甜,不知贝勒可会喜欢?”
这米酒,亦是她们瑶寨独有的东西,是她闲时悄悄做的,原本没打算让他知道,但今天却不知为何拿了出来……或者,出自于对他的感激吧。
他不仅收留了她,还亲手建造这么一座让她欢喜的阁楼,实在应该感激他。
“哦?这可得好好尝尝!”他拿起碗来,一饮而尽,抹唇之间,点头称赞,“好酒!笆美醇厚,充满民间质朴风味,我喜欢!”
“贝勒爷,你别喝这么急,这酒虽然不烈,但后劲大!”盘云姿担心提醒,“当心醉倒!”
“哈哈哈,我舒泽向来千杯不倒,放心。”他大笑起来,爽朗的模样就像天空一样明亮。
望着他的俊颜,她有片刻失神。这一生,大概再也碰不上笑容比他更灿烂的人了……她真是幸运,在最灰暗的日子里遇见了他,给她黯淡的心境投射入一抹耀眼的光芒。
“咦,这是什么?”他望向盘中点心,好奇道。
“是五色糯米饭。”盘云姿回答,“贝勒爷盖了瑶寨的竹楼,品了瑶寨的三清茶,也该尝尝瑶寨的五彩糯米饭才是。”
“果然有五色,”舒泽身为诧异,“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饭呢。”
“五色糯米饭,因呈现黑、红、黄、紫、白五种颜色而得名,本应是用紫蕃藤、黄花、枫叶、红蓝草为色素,调染而成,可是奴婢一时之间,找不到这些染料,所以,就想了另外五种代替。”
盘云姿坐到舒泽身边,将米饭逐色盛入他的碗中,一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