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光投映进他的眸中,产生涟漪般的悸动,然而,他只能用尽全力的克制自己,静静地听着。
丈夫?妻子?这是她期待的下半辈子吗?然而,天不从人愿,一切在瞬息万变中,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已遥不可及。
“可是现在……”绫妍听见自己在抽泣,“不能再送给你了……不能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抓起一旁的剪子,一刀便往那长袍上剪去,刷的一声,快要完工的成品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无可修补,就像他们俩那无法修复的爱情。
“不——”韦千帆忍不住月兑口而出,逼近一步,想夺下那把剪子。
然而,她手一抬,刀尖直对着他。
“你若敢靠近,我割裂的,就不只是衣服而已。”她威胁道,双目通红,泪如雨下。
“绫妍,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他焦急地不敢上前,只能停下。
“我本来想着,要将这衣里涂满毒汁,骗你穿上,让你肌肤溃烂而亡……”她笑着,凄厉的大笑着,“可我终究没能忍心,我真的好没有用……连帮姐姐报仇的决心都没有……”
她终究还是爱他胜过了姐妹亲情,这让她越发无法原谅自己,越发内疚,濒临疯狂。
“千帆,为什么我们要相爱呢?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她终于承认,这世上,有种叫做命运的东西,谁也抵挡不住,违逆只会换来可悲的结局。
长袍掷于地下,绫妍将手中烛台一推,瞬间大火雄燃。
她看到两人的定情信物在这一刻,变成黑灰,变成残片,随风而逝……
她亦看到,在他的眼中,有同样绝望悲苦的神情。
风和日丽的日子,望着满眼姹紫嫣红,绫妍的心境却似寒冬飞雪。
自从那一夜与千帆决裂后,她就就了行尸走肉,哪怕这明媚阳光普照,亦让她觉得如在地狱。
“上官小姐——”李隆基自远处走来,身后的奴婢手中皆提着篮子,篮中装有鲜花,“怎么独自在这儿发呆?”
“王爷好兴致,”绫妍淡淡抬起眼眸,“是给王妃送花吗?”
“呵,这是给你的。”他微笑地坐到她身边,“太医说,花香能让人提神,你看,插到花瓶中观赏的好,还是制成干卉,用于熏衣?”
“王爷费心了……”自从搬回宫里,李隆基就对她格外亲近照顾,三番两次送来礼物,只为博她一笑。
她本以为这是看在韦千帆的面上方对她多加照顾,可从对方的眼神微笑之中,她却察觉到不寻常的东西。
“这会儿正是午膳时间,王爷不必去陪王妃用膳吗?”她随口问道。
“呵,不必。她此刻在我父皇宫中伺候,姑母也在那儿。”他有问有答。
自从平定韦后之乱,太平公主虽想自立为帝,但碍于朝臣反对,只得暂时推举李隆基的父亲登上皇位。
绫妍忆起死去的堂姐,越发觉得她死得冤枉,明明有顺应天命的遗诏护身,却仍然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王爷还是多陪陪王妃吧,将来纳了侧妃,恐怕更没时间了。”绫妍淡淡道。
“谁说本王要纳侧妃?”李隆基摇头,“遇不上中意的女子,宁可把这事一直搁着。”
“皇上还盼王爷开枝散叶呢,说不定,将来王爷有被封为太子的一天。”他平乱有功,若太平公主不从中阻碍,他极有可能继承皇位。
“再说吧……”他忽然叹息,凝视绫妍,“天下女子万千,却无一人……能让我心动。”
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她笃定,李隆基是胸怀坦荡之人,知道她与千帆的关系以后,断不会再有纳她为侧妃的念头,可此时此刻,暧昧的气氛却弥漫四周……
“上官小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在宫中任尚服一职?”
“我还能去哪儿?”绫妍苦笑。
“或者……寻一户登对的人家,了了终身大事?”他这话意味深长。
“好啊,那就请王爷替绫妍留意一下。”
“真的?”突如其来的爽快答应,倒让李隆基一怔,“那……千帆呢?”
“除了韦千帆,我可以嫁给任何人。”她冷冷回道。
“任何人?”他重复这三个字。
“怎么,王爷有适合的人选?”她故意巧笑,“那就替绫妍做个媒吧。”
李隆基霎时沉默,但从他惊喜的神情,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知道自己很傻,不该为了赌气而随意答应出嫁。
但她胸中有股闷气未除,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报复的心态,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让千帆和她一样痛苦。
第9章(1)
她要嫁给李隆基,甘为侧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韦千帆正在照料缠绵病榻的母亲,大夫说,他娘随时会醒来,所以,他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床前。
像这样昏迷多年的病人,一旦醒转,或许可以继续延寿,也或者只是回光返照,醒转之日便是死亡之日,所以他必须时刻守候,只怕不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他决定即刻进宫。
有一些话,他不得不对她讲,为了她终身的幸福着想。
迅速备了车马,驶进宫门,直入尚服局,来到他昔日熟悉的房间。
她正坐在几案前,不知在绘制什么,精致的毫笔一画又一画,仔细而缓慢。
她抬眸,看到他突然出现,表情有片刻愕然,但随即,恢复冷淡。
“韦大人有何贵干?”绫妍淡淡道。
“传闻是真的吗?”他直接问。
“关于我改嫁的事?”见他微微颔首,她笑答,“没错,过几日我便是临淄王侧妃了,哦,不,现在应该称作三皇子,说不定是日后的太子。”
她摆出一副攀龙附凤的模样,只是为了刺激眼前这个人……
看着他越是难过,她越是解恨。
“绫妍,你要三思——”韦千帆顾不得伤心,极力劝道:“所谓齐大非偶,你知道吗?”
“奇怪了,”她冷笑,“三皇子不好吗?他可是你甘愿效忠的人呢。”
“若他只是三皇子,只是从前的临淄王,你与他两情相悦,这椿婚事我自然举双手赞成。”韦千帆急切道:“可你方才也说了,他也许是日后的太子——绫妍,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多少嫔妃孤苦终老,你难道没看够吗?”
“你住口,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不会得宠?”绫妍拍案而起,“三皇子多年来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现在更是关怀备至,我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人选。”
“一旦为帝,便不可能对一个女子忠心痴情,他会变,世人也不允许不变,谁要能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世人便会说她是祸国红颜,妲己,妹喜,褒姒,难道不都是如此吗?何况王妃的娘家势力显赫,怎能允许你独霸恩宠?”他语重心长,悉数分析,只希望她能及时悬崖勒马,回心转意。
“够了。”绫妍丝毫不领情,狠狠地瞪着他,“韦千帆,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丈夫,并非出身帝王家,可是家境殷实,才貌出众,一辈子疼惜你,只爱你一个人……”
呵,听上去的确不错,可她哪有福气,能遇到那样的丈夫……眼前的他,倒符合他说的条件,只可惜,他们再无厮守的机会……
“我心意已决,”她咽下所有的泪水,笃定道:“就不劳韦大人费心了。”
“绫妍……”韦千帆的喉间涌起了一阵苦涩。
“绫妍也是你叫的吗?”她睨视他,直言要求,“韦大人,从今以后,请称我上官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