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厨艺,我都是看电视学的,我爸死后终于没人管我,学校里那些电视儿童哪个也比不上我,”路小冉不好意思笑了笑,顺手把刚剔下来的完整蟹肉搁到杨泽盘里。“剥螃蟹好好玩哦……阿泽,你还想吃那一种?我帮你弄……
呢——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白色星肉,掂量着肚里几乎满到食道的美食佳肴……然而,路小冉久违的灿烂笑颜却让他不自觉点头。“都可以,谢谢。”
“再配一点儿排骨粥好不好?螃蟹性寒又腥,这粥里我加了一点生姜,可以暖胃,”路小冉站起身来,为他开心张罗的模样活像个喜不自胜的新嫁娘。
嗯,呀……“好,谢谢。”不由自主就放下筷子接过粥碗,杨泽感觉自己咽喉处有些块状物正在滚动。
唉,他总是无法违逆她的期待,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
一桌三双六只眼睛不约而同一齐看他,跟着一片静寂——
杨泽发现自己又在无意间喊出了心底正在呐喊的话。
路小冉放下剥蟹壳的手。解桐放下舀热汤的手。殷宽放下斟茶水的手。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里透露着相同讯息,他们怪他猴急扫兴,白白糟蹋这餐宴准备的巧心。
吞了吞口水,他甚至觉得桌上还未被开肠破肚的螃蟹死尸也在瞪他。
“你吃饱了吗?”解桐问,开始收拾满桌东西。
点头如捣蒜。
“你想清楚了吗?”殷宽问,帮忙收拾剩下残局。
迟疑一会儿,点头。
然后夫妻俩整装出门,“我们出去赏月,顺便带点月饼回来。”临走前解桐拍拍路小冉的肩榜,连殷宽也站在那边。
“别紧张,加油!”话是对路小冉说的。
她始终低头不语不知道想些什么。
杨泽一直到看不见殷宽和解桐的身影时才转过头来,小院里,月色在路小冉四周困扰着一层薄扁。
她看月,他看她。
眼光无可自拔地动在路小冉身上,就像重逢后每一天每一次短暂面晤,甚至这些日子以来生平第一次疯狂着连重播也不放过地盯着萤幕上的她。
说实话小冉真的变了很多。十一年的时间,让她从一个古灵精怪的黄毛丫头长成一个成熟优雅女人。一些少女时代的小动作、口头禅不见了,却多了些总在不经意间展露的妩媚风憎;甚至她的想法、思考、行动、作风……
的确是他再熟悉也不过、深深埋进心底的小冉,但没一件和他认识的相同。
她不是十一年前的小冉,却依然是轻易便能教他乱了方寸的仙杜蕊娜。
他们的舞会早在十一年前中断结束,却由十一封信件和歌声幻化成无形的玻璃舞鞋让他循着线索找到她。
然而童话毕竟不同于现实。左右他们此刻命运的,是那年湮代远、几乎已经打押作印无可取代的过去?或者因为记忆与时空隔阂而显得珍贵的现今?
这种感觉让他恐惧,每一回接触,每一晌凝除,他一次又一次发现她的殊异美好,便也一次次提醒自己应该远离她。
他们的距离和十一年前一般遥远,无论年龄或背景,他配不上她!
她的人生不该就这样继续和她穷耗下去!她值得更好!
“小冉,我……”然而,他的话却教她回身打断。
“所以,你还是不让我喜欢你?”定定望他。
现实赢得过直实,她老早明白。
真实可不可能变成事实,她……甘愿期待。
第十章
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杨泽苦笑。
这是怎样的纠葛?无论十一年前或十一年后,路小冉的问题总是直率地让他无法招架。
“还是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她追问。
“不……”直觉反射,他却在看见路小冉眼中狂喜时倏然一怔。
天!他不能这样面对她,望着路小冉,他会不由自主地将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苦恼压抑全数释放!
“咳……我是说,”杨泽闪躲。“我当然喜欢你,不过就像十一年前一样,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感情,”背对着,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重叠在庭阶上。
“你又说谎,”过了好一会儿,路小冉才说。翻来覆去也想了十一年了,好呗,她会再被弄混就是小猪。
杨泽听出她的声音有些硬咽,却不敢回头。“我没有,”他强调:“你得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之间没有你所期待的那种可能。”
“为什么?”绕过他,路小冉的视线落在他阴暗不明的脸上。“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今非昔比,她是二十六岁的理智成人,不是十五岁的无知孩子。
想要让她死心就用道理妥贴说服,不要昧着真心破绽百出地骗她。
“因为……”半晌,杨泽终于浓浓咽叹:“你为什么不明白呢?跟我在一起没好处的。”此话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的心意,杨泽挫败,撑着头坐在台阶上。
准备好的表情和说词没一句派得上用场,他只要碰上她就全乱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路小冉跟着静静环膝,轻轻坐下。
好?!堡作快丢了叫好?未婚夫气跑了叫好?被人栽赃臭骂叫好?连出门赴会都得像这样躲躲闪闪、偷偷模模的叫好?杨泽激动说着,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愧疚一股脑全掏出来:“小冉,你本来是个美好、清清白白的女孩,你本来的生活是很自在、很快乐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失去那些你应得的东西!”
他想起近来各式舆论里对于路小冉品行操守的评价,新闻中记者访问朱家人的忿忿表情,甚至,前两天还有家长向学校和教育部递交陈情书抗议她为人师表的资格!一切的一切,已非他原先预计的“一概否认’顶湖解决了。
然而……她竟还能露出那般幸福无边的表情?!
“哦,那些啊……”轻摇头,柔柔枕住他肩:“我不在乎!”
“可是我会!”他闪开。
整个人像被烫着似地弹跳起来。
秋虫卿噪,冷月曳出一道他身后抖出不止的慌。
“总之,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的复杂、你的于净,那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想逃也逃不了,”杨泽冷淡说着,执意回避眼光。“再说新闻炒作是有时效性的,只要这段风头一过,以后你还是可以拾回平静日子,有朝一日也必然会遇见真正适合你的男人……我、我永远会是最支持你的兄长,只要你有困难,我杨泽无论在……”
“为什么你从不体会我的心情?”垂头呆坐,路小冉终于哭了。“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分担?我也想保护你啊!从以前到现在……”
杨泽无法稍动,怀搂慰藉的激切强忍在心底。
“但是,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你都把我推得远远的,然后不闻不问,像是从来不认识我这个人!”她看他,斗大晶莹徐徐下落。
“小冉,我不……”
路小冉不理会他的解释,悲戚逾恒自顾自说。
“除了你,从来没人说我好!我爸怪我不成材,朱家人骂我狐狸精,以前的同学、同事喊我石心女,连小朋友私底下都叫我机车老师……这些我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我也不喜欢他们,人家要怎么说是人家的自由,我管不着也不想管。”用力抹泪,深深吸鼻却还抽噎。
“只有你!十一年前你说你太好,十一年后你又说我太好!”她吼着,一辈子设这么大声过:“其实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真正的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好,你总是把你想做的做完就好,可是却从来不管我到底需不需要这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