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解桐注意到杨泽那头一直呈现吵杂的引擎声,忍不住插嘴道。
“找车位……”
“嘎?我记得你不只一位司机?”
“是啊,但是我得要他先帮我把媒体引开才能出门……oh,shit!”惊呼。
“怎么了?”
“车位被人抢走了。”咒骂状。
“去公司后面的那个停车塔吧,我们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殷宽好心建议。
“如果可以的话,我早就去了……”咬牙切齿。
“什么意思?”
“我借骑的是我家帮佣的买菜车!”他低吼,修炼多年的好性子终于破功,“你忘了我上星期才让〈叁周刊》的狗仔跟坏了另一部车!”
“来来,别哀怨了,吃块蛋糕吧!算是给你补过生日。”半小时后,“上丰科技”总经理办公室里,解桐充当特助,为他们添了新咖啡和点心。
“怎么,路小姐今年的礼物还没到?”见他连挂了几国内外电话都还是一脸阴郁,殷宽问。
“嗯。”杨泽取了两勺的女乃精搅拌着,心不在焉。
“会不会寄到大陆那边去了?北京?上海?成都……”解桐帮忙猜道。
“都打过了,没有。”杨泽淡应,极力掩饰心中不安,这种事从未有过,十一年来,他总是在收到路小冉的生日礼物后才想起自己又老了一岁。
仿若某天起床忽然发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天空依然清亮,世界仍是运转,但总觉得某个部分怪怪的、作息、起居、甚至呼吸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殷宽和解桐对看一眼,交换着只有他们彼此理会的讯息。
“听说……太上皇似乎有意正式在第三代中指定接班人?”半晌,殷宽装作关心问起。
这句话是转移话题的体贴成份居多,虽然“上丰科技”当初的确是殷宽助着杨泽辛苦奠基的,但几年来杨泽老早独当一面,和他自己后来独立创业的多媒体公司各有天空,彼此间目前仅存良性竞争的帮衬关系,并无实际的生意牵连。
“老大的消息可真灵通呐!”迅速切回情绪,杨泽四两拨千金调侃道:“我自己也是昨晚才知道的呢。”
“载舟复舟,有备无患。”殷宽也笑,不避讳他在“远丰”内部伏有多处暗椿的事实。
因为“远丰集团”大则大矣,然而旗下投资琳琅、子公司众多,加以亲族庞杂权力分散,虽未到朝令夕改的地步,但从它每逢董事会与股东大会便必定吵吵闹闹热烘上报的迹象显示,为求自保,与之来往除得深韵“靖蜒点水”与“见风转舵”的快狠招数外,避免长期与其单一派系勾联亦是个中诀要。
不过,杨泽与殷宽间最教外人费解的便是他们看似亦敌亦友的模棱关系。仿佛为“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作注,多年来分分合合消长双赢的策略步数也只有玩耍其中的自己人能莞尔明白。
“晤……其实谈不上什么接班不接班啦,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总裁特助’的位置,”既然要谈公事,杨泽边说边笑边使眼色,引着夫妻俩注意到一旁挂轴上端的窃听装置。
“爷爷毕竟年纪大了,工作时能有个亲人随侍在侧的话比较能让大家安心,也顺便让我们这些不成材的小辈趁机学习。”
“是么……”殷宽意会,却接了话尾有意为难。“那你觉得你们这些小辈里谁‘最’不成材?”
一直做壁上观的解桐闻言差点没把刚人嘴的咖啡洒出来,幸好机警塞了块蛋糕才连着笑意咽下去。
“反正不会是我。”杨泽递了张纸巾给解桐,不忘睨着殷宽对了窃听器朗朗言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
在不知道窃听正主儿是来自上面或旁边的风险下,杨泽的回答确然高明。
殷宽满意挑眉,由衷激赏碍于隔墙有耳仅能含蓄笑迎。
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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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常常是路小冉给人的第一印象。
以前她还偶尔不承认,最近却再也没有力气争辩了。
杨泽走后,她开始会跟父亲折冲对立的生活如历波涛。
案亲走后,没人吵架的日子却像滩死水。
她懒懒的。
嘟嘟——嘟——
“……喂?”
“小冉,你在做什么啊?怎么电话响了快三十声了才来接?”是住在楼上的朱柏恺,若非路小冉即时回神拿起电话,不出半分钟,跟着杀猪般哀号起来的会是她家电铃。
“晤,我在……整理东西,”看着一地摊落的剪报、杂志、小东西。日记本,全是关于杨泽的,路小冉再坦荡也不免心虚。
就像身旁那一直敞开、却始终放不进任何东西的空置纸箱。没用!
“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都是些小东西,”下意识拒绝,迅速反问:“有事吗?”
“嘎?”屋外忽然隆隆爆出一阵未消音的机车声,两人都没听清楚。
“我说,你打来有什么事?”明明就住楼上楼下几乎一日三餐只差没睡在一起,路小冉每天还是有接不完的热线电话,全拜这退伍刚回来正准备出国念书没事没业闲到发慌的未婚夫所赐。
“幄,我是要跟你说,大姊的杂志发刊了。”他失笑,为着自己忘性岔题,语音温厚,沉沉舒服。
朱柏薇在十一年前引爆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新闻风暴后便赴美求学,结婚生子后依着在三流大学授课的夫婿闲闲过了几年平淡日子,日前听说台湾有家意图循着《参周刊》模式转型的出版社专程跨海找她担任总编一职,眼见机不可失,她二话不说便抛夫弃子只身返台。
“晤……”单语自然出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表示点关心。“恭喜罗。”努力将声音扯柔些。
“嗯,我会转告她。”朱柏恺骄傲笑着,“对了,刚才妈打来还说晚上家里要聚一聚帮姊姊庆祝干脆你也一起来吃饭吧?”
“这……哦——晚上得备课……”找理由搪塞,能避则避。
朱家人对她印象不佳由来已久,无奈宝贝儿子似乎吃了秤陀铁了心,也就只好勉强凑合着接受。然而,一旦提及终身,两老却以年轻人心性不定学业未成为由,硬是只让他们在偕同出国前文定作数。
虽然有些对不起朱柏恺,但这来自长辈的刁难的确教路小冉松了一口气。
在她还来不及搞清楚自己、又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之前,“订婚”或许是一个最不伤人的鸵鸟方法。
包残忍地说,朱柏恺既已当路小冉十几年的沙坑,实在不多差这么一次。
“那好吧,我帮你准备份礼物给大姊,”朱柏恺一向宠着,却也最不懂她。“该送什么才好呢?”自想,也问。
“恩……”路小冉愣了会儿,还是捡个乖巧点的答案好了。“我……想不出来耶……”
其实是懒得想。懒得为不相干的人想。
“算了,我随便找家店再看看好了。”笑笑,不以为意,临挂电话前照例是连串叮咛。“你记得晚饭要吃,备课别弄太晚啊,门窗自己注意关好,跟爸吃饭我是一定得喝酒的,开车不方便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嗯。”面对这样的男人,她除了听话也拿不出其他语言。
静——
呆呆坐着好一会儿,路小冉看着满地收了好几个月也收不干净的东西。
明明订婚前就下决心了,所以今年才没寄信给阿泽。明明下决心后才订婚的,所以一早便开始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