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他嚼着不小心烧得微焦飘着香气的早餐,搭配新煮咖啡,坐在自家地板漫无目的看着窗前浮云,居然也渐渐觉得——
其实,窗外那自然不做作的尖声笑语也不是这么难以忍受啦!
直到他被电铃声惊醒,严开都还觉得自己只小憩了两分钟。
门外,依然是那张匀匀净秀,教人发不出大火气来的灿颜。
“有事吗?”隔着铁门,严开公式化问着。
“严先生你好,李太太托我来收这季的大楼管理费,每户是两百五十元。”梁善善不厌其烦重复着一个多小时来的相同说词,也亏得她不带名册能将整栋大楼五十几户人家的姓氏弄的清清楚楚。
“叫我严开吧!”他开了门,转身进去找钱,对于梁善善才刚搬来就莫名其妙揽上这档差事的情况,他一点都不觉怀疑或奇怪。
反正,这女人的性格,注定是当“台湾阿信”的命。
梁善善接过了钱,细心递了张收据,“真谢谢你,严开大哥。”语气明显充满感激谢意,显然方才遭遇了不少挫折。
严开杵立着,有些无奈:“叫我严开,严正的‘严’,开骂的‘开’,我再严正声明一次,你再这样迂腐的给我乱加称谓,我可要开骂啰!”
话语方落,他便因为自己不带任何讥讽的轻松心情怔忡了。
梁善善浑然未觉,留下一记灿笑与发愣中的严开相互为伴,继续往剩下楼层奋勇迈进。
傍晚四点,严开拎着刚买的啤酒顺便站在便利商店的书报架前翻阅晚报。
一个怯怜怜但熟悉的声音再度在身边响起:“严、严开,请问你会不会用传真机?”
他得将头右旋九十度再下移九十度才能对上梁善善的眼。
“对不起,店员在忙,没空理我。”
梁善善歉赧的说。
严开望向正与痞子客人打情骂俏的辣妹工读生,忙什么?大概只是看梁善善温和可欺吧!
“林栗这两天好可怜喔,赶稿赶得昏天暗地,觉没得睡不说,连饭都没法儿好好吃,偏偏家里的传真机又坏掉了……”
回家的路上,梁善善得三步并两步跳跃前进才能跟上严开的步伐。
“所以你才好心当她免钱助手是吧?”严开终于看见梁善善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理会间放慢脚步。
“室友嘛!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啰。”
她天经地义地说,严开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大问号,在心底。
“糟糕,我忘了买可乐!”梁善善忽然惨叫一声。
“可乐?”严开有些狐疑,不过是饮料嘛!需要这样大惊小敝吗?
“你先回去吧!”梁善善急急转身。
“等等,”严开唤住她:
“我家还有半箱以前厂商送我的运动饮料,你们就拿去喝吧!别跑这一趟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再看见梁善善的匆忙身影了!
“不是啦!可乐是要用来卤鸡翅的,”她停下脚步解释:“今天是小忆十二岁的生日,晚上我们要在她家开庆生会,有兴趣一起来玩吧!我还烤了蛋糕喔!”
有些踟蹰,他只颔首但没有应允,严开恍然明白这深深的恐惧: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全然热情的心灵;不知该如何对照空洞的自己……
他坐在自家客厅,晚饭只吃几口,啤酒倒喝了两、三瓶。
从楼下庆生会上传来的喧闹声中,显然有许多是为了饱餐一顿的混混兄弟,严开不由得联想娇小可亲的梁善善在其中周旋的危险,直到吵杂结束半小时后,他再度听见隔壁传来关门声为止。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开着许久不知所云的电视上。
便告里,一个孤独的旅行者背着登山行装走在不同场域的美景中,他随意观看,直到一句广告词吸引了他:“在旅行中和梦想相遇。”
随意抄下旅行社的电话,几秒钟后,电视重新回到广告前的肥皂剧剧情;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夜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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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他为了赶搭临时起意的班机,难得在电梯里碰上准备出门工作的梁善善;今天的她似乎有些莫名异样,严开想了几秒钟,才从梁善善打着辫子的灵巧动作中领会到,这是第一次,他看见梁善善秀发垂散的模样。
“这样子很好看啊?为什么要绑起来?”严开忍不住出声阻止。
“啊……”从未听过异性这般赞美,梁善善一愣,双颊霍地染上绯红,但仍明白解释着:“披头散发的不方便做事,结起来舒爽些。”
“嗯,”严开了然,但对上她视线,还是不由得皱眉,“昨晚又陪林栗熬夜了吗?怎么一副熊猫眼?”
“哦……”她不好意思的模了模自己的脸,“不是啦!我昨晚是在赶今天要交的实习报告,所以才……”
“如果你把那些帮助别人的美国时间都省下来,你也不必熬夜赶工,更可以从从容容装扮好再出门!”严开心底嘀咕,还没来得及宜诸于口。
“出去旅行吗?”看见严开身边的行李箱,这回换梁善善发问。
“是啊!”他淡淡地说,眼光瞟回了前方,“临时起意,先去香港找个老朋友,然后飞巴黎和一个从台湾出发的观光团会合。”
“怎么不去自助旅行呢?”梁善善好心建议着,“我养母以前宁可因为一路自己扛行李而闪到腰,也不要跟观光团去瞎拼。”
养母?严开注意到这字眼,但仍不动声色的回答:“懒得费脑筋安排计划啰,打发时间而已,不管好玩难玩,反正达到目的就好。”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一排机车边,严开本已道别欲走,但无意间回头时正好看见她吃力挪车的模样。没时间理析心绪,他自然而然接过车把,轻松将机车移出,并且重新架好在车道上等她。
梁善善戴好安全帽,发动了车子,挥着手说着不知道已经第几次的“谢谢”。“一路顺风,祝你——在旅途中和梦想相遇喔!”话语俏皮是从学生那学来的广告词,她随口讲出,没注意严开脸上异样。
他站在她跟前,盯着梁善善被安全帽遮掉大半、只余下一双衬着乌黑眼圈的俏脸。
“有空留着给自己休息,别老是鸡婆地管人闲事,再这样好心下去,你这笨蛋迟早有天会累得睡死在马路上!”
咚——
严开敲了她安全帽一记自顾自走了;留下梁善善愣在原地。
隐约想起一个人,一个很久很久、几乎不复记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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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我看见了喔!”林栗的声音充满了八卦兴味。
“看见什么?”梁善善一脸狐疑,勉强从画堆里抬起头来。今天刚在同事的游说下接了课辅义工的工作,因此,她得趁空翻出考上大学后就没碰过的数学课本从头研究。
“嘿嘿,我林栗最近虽然赶稿赶的有些神劳体虚,不过,这空气中爱情的味道,我还是很敏锐的喔!”她夸张了声调,作势摇了摇手中那件无论梁善善如何游说,严开都坚持不想取回的T恤。“今天早上,你们还在门口十八相送,对吧?”
“你神经过敏,我们根本没什么,”梁善善好气又好笑,抢不回T恤,只能叮嘱说:“喂,这是人家的东西,你别像个抹布似的拎在手上啦!”
“是是,”林栗挨到她身边,语气暧昧。“心疼了吧!还说没有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嘛!”知道林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梁善善只好放下手边工作,一五一十如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