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险些情不自禁扑到他的怀中,暴露自己的身份,是门外刑神医的唤声及时拉回她的理智。
“公子,在屋里吗?”
她该感谢,上苍在千钧一发之际让她悬崖勒马。
“刑神医——”魏明伦不得不抽身离开床榻,恭敬上前。
“吴姑娘好点了吗?”刑神医问。
“舒服多了。”魏明嫣点头微笑,“听说神医喜欢云游四海,却肯为了小女子在这府中一住十多日,真是感激不尽。”
“呵呵,近日老夫缺钱,公子肯花重金雇我半个月,何乐而不为呢?”刑神医回答,“不过数日后,老夫将远行,所以特意来看看姑娘。”
“我这眼睛,怕是难根治了……”魏明嫣宽怀道:“能不再像从前那般灼热不适,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还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根治还是有办法的,”刑神医望了魏明伦一眼,“只不过可遇不可求。你家公子若是疼你,迟早能替你治好。”
“我家公子?”魏明嫣迷惑。治病是神医的事,与魏明伦何干?
“对了,魏明公子,”没等她想明白,刑神医已岔开话题,“趁着你在,我也顺道替你诊治一二。”
“公子患了什么病?”魏明嫣没察觉自己语气中的关切之意。
“呵,没什么大事,”刑神医回答,“只是多年以来,你家公子一直央求我替他封住泪穴,后来暂停三年,按理穴位应该早解了,不过奇怪的是,依然不见这眼泪,看来我得施一次针。”
“什么解了?又没解?”她诧异地看向魏明伦的方向,“大夫是想让公子不再流泪吗?”
“不,恰恰相反,你家公子现在要求恢复正常。”
魏明嫣一怔,错愕不已。
正常?为什么?他不是答应了茹妃要快乐地生活永远微笑吗?为什么改变主意?
“曾经我以为,微笑就是快乐,可有一个人对我说,如果不能发泄七情六欲,活着就是行尸走肉。现在,我觉得她说得很对。”魏明伦答道。
曾经?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我记得三年前,在霁国京城外的悬崖之上,我看到了自己深爱的女子坠落而下……我声嘶力竭地大喊,那一刻,我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他继续道:“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空洞的眼睛让我的心更难受!我决定违背誓言,当一个正常人。”
三年前,悬崖之上……是在说她吗?
呵,原来,她有如此魔力,可以改变他的一生。
魏明嫣垂下头去,十指紧紧交扣,压抑自己的情绪。她该感谢双眼已经失明,否则与他目光相触,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第7章(1)
吴大果然守信,不过十天,她已经听到窗外有杜鹃的叫声。
所谓杜鹃啼血,这叫声那样凄切,让她在半夜听到不寒而栗。
吴大叮嘱过,假如他带援军返回,她不必有任何动静,只等他们来寻他。所以,她镇定待在房中,等待消息。
丙然,夜半时分,所有人都沉睡的当口,她的房里多了一道黑影。
“公主——“来人立在她床边,轻轻唤,“恕臣无礼。”
她猛地坐起来,仔细听那声音,并非吴大,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她眉心轻蹙。
“多年不见,公主一定不认识微臣了,”对方答道:“我是燕羽。”
燕羽?呵,她的未婚夫?
不,现在他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听说他爱上那个代替她的女子,而且辞去将军之职,归隐山林。
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此?
“燕羽哥哥,好久不见了……”魏明嫣微笑说道:“听说,你成亲了?”
“呵,已经三年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公主的福。”燕羽回以一笑。
“听皇兄说,当年京城瘟疫肆虐,多亏你与夫人带来的良药,才治愈了万千百姓,保住我霁朝皇都。”那番危机情景,她虽未曾亲眼目睹,听在耳中已经感慨至深。
“身为霁朝臣子,理应在危难关头为国为民出力。”
“此次将军亲率兵马前来,想必也是怀着这份赤胆忠心。”魏明嫣颔首道。
“应该说,是为了还皇上的一份情。”燕羽却答。
“哦?”她不解。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我犯下冒失的过错,却让皇上替我背了黑锅,为他带来天大的麻烦。我知晓此事之后,甚觉愧疚,本来辞官归隐,却愿意为了皇上重出山林。”
“还有此事?不知是为何?”
“公主一定听说过,魏明伦之所以与皇上作对的原因吧?”
她心里扑腾一下,再度点头。
“魏明伦要颠覆皇上的江山,无非是以为当年皇上揭露了他与茹妃之事。”燕羽抿了抿唇,缓缓道。
“关于此事,我亦有疑问。皇兄向来不是多嘴的人,怎会忽然介入嫔妃隐私?从小,他就对我说,宫中女子孤苦,若谁做了红杏出墙之事,他亦能理解。将来他纳的妃子若不情愿守节,他情愿放她们出宫去。可茹妃之事……真的太奇怪了!”
魏明嫣百思不得其解。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揭露茹妃隐私的,并非皇上……而是微臣。”燕羽沉声道。
“什么?”胸中涌满诧异,虽然,她亦曾怀疑过他,但听到真是他所为,依然震惊。
“微臣当时年轻,观念过于守法,某日在宫中闲游,忽然看到茹妃她……按耐不住,便告诉了父亲,父亲将此事禀报了先皇,于是惹来那场杀戮……”他言中微颤,“若非我年少不懂事,思虑不够周全,又怎会如此?多年来,微臣一直自责不已。”
“原来如此,”魏明嫣恍然,“当年你为何没揭穿……他?”
“公主指的是魏明伦?”燕羽领会她的意思,“当时我其实没有看得太仔细,就算隐约觉得是他,又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遂将这怀疑放在心底,等到先皇开始处置相关人士,目睹下那一连串的杀戮行动,我更不敢说了,就怕又害死一条无辜人命。只是没想到真的就是他。”
“这么说来,并非皇兄害了茹妃,”她忽然想到什么,“假如把真相告诉魏明伦,他会不会就此收手?”
“公主以为他会放弃这半壁江山?”燕羽摇摇头,“公主真是太低估他的野心了。”
“怎么?”
“实不相瞒,两年前,我见天下纷争日盛,很想一个人承担罪责,便请内人若离前往十二宫总舵,把真相对魏明伦说清楚了。”
“他知道是误会了?”她瞪大双眼。
“对,他知道我才是罪魁祸首,他知道皇上是被冤枉了,可他执意要谋反,做他的虞帝!”燕羽难掩气愤,“呵,所谓复仇,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
“不……不……”天啊,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爱意,又被这番话打得消失无形。
难道,他真是那样阴险狡诈之人?他对她的种种忏悔,只是虚情假意?只是引她暴露的诱饵?
“魏明伦本来就是恶毒之人,”燕羽忿忿道:“从前,他不分青红皂白,断定是简侍郎出卖了他,于是派慧益老尼在简侍郎流放的途中将他杀害,劫走他的女儿若离作为将来谋逆的棋子。他还引诱皇上最宠爱的玄妃,利用她替他行刺皇上。幸好苍天有眼,若离和玄妃如今都活得安好——他真是殃及无辜的恶魔!”
的确,他是,遥想当年驿站中无数的鲜血,就知道他心狠手辣……
魏明嫣身体顿时如秋叶般瑟缩,她紧紧揪住被褥,给自己一点慰藉。
“公主还在犹豫吗?”似乎看出她心中隐藏的情感,燕羽出言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