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贵妃立刻不满,“乱闯可是死罪,你不知道?况且你一介包衣,孩子怎么有资格进宫?”
“是我带进来的。”怀烙立刻起身解释,“要治就治我的罪吧。”
“怀烙,你益发没规矩了!”齐妃教训道。
“没事、没事。”雍正倒十分宽容,仍旧笑道:“善嬷嬷这次随公主与额驸出京,功劳也不小,她的孩子进宫玩玩,也没什么。”
“皇上说的是。”皇后附和道:“善嬷嬷既然是额驸的女乃娘,自然与一般包衣不同,治什么罪啊?免了吧!”
“多谢皇上与娘娘抬爱。”叶之江连忙躬身道。
“来——”雍正朝小柱子招招手,“皇爷爷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
小柱子初时害怕,转身看了看怀烙。怀烙冲他点头后,他才开心地冲到雍正身边。
“想吃什么?”雍正俯身和蔼地问。
“桂花酥。”这傻小子对自己的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这容易。”雍正拿起近旁的盘子,“这儿有许多,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小柱子犹豫片刻,拿起其中一个,却没有塞进自己的嘴里,反而递到雍正面前,女乃声女乃气地道:“皇爷爷,你吃!”
四周众人齐齐笑了,仿佛在笑他年纪小小便懂得讨好天子。
“好啊,懂得礼让。”雍正模模他的头,赞道,随后将那桂花酥接在手中,咬了一口。
“皇上从不吃甜食的,今儿兴致很高啊。”太监们低语纷纷。
怀烙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间感动。从前,皇阿玛无论对谁和善与否,她都没有如此高兴又紧张。
因为她喜欢小孩吗?
呵,也许吧,另一个原因,大概是这孩子的二叔。
“给——”正在凝思中,身边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手中,亦是一个桂花酥。
她诧异,侧眸,正对上叶之江凝视她的双眼。
“给我的?”她惊喜得有些结巴。
“给妻子递块点心,不足为奇吧?”他答道。
从前,在这样的场合,他总是离她远远的,不曾有过关怀与亲昵的举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因为受到方才那幕的感染吗?因为她的父亲,所以投桃报李吗?
怀烙心尖激颤着,接过桂花酥,细嚼慢咽起来。
苞父亲一样,她从来不觉得这点心有什么好吃的。自幼在宫中吃惯了——可此刻,在她嘴里,却如同人间美味。
从小到大,第一次在这除夕的严寒中,不觉得冷,深刻体会过年的喜庆。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一刻,该有多好……
然而,苍天似乎故意捉弄,不让她遂愿。
“皇上!皇上!”一众妃嫔忽然惊叫起来。
怀烙手中的桂花酥蓦然落地,当她望向父亲的时候,看到雍正嘴角流血,仰面倒下……
方才还是完整的一块酥,此刻落入泥中,无可挽回。
怀烙从小在宫里长大,却从来没有到过这样清幽冷僻的偏殿,一跨进门,寒气与霉味扑面而来,传说的冷宫都不会如此糟糕吧?
“请公主、额驸、善嬷嬷在此稍候。”引路的太监只扔下这句话,便关门而去,丝毫不理会怀烙的焦急心切。
“等等!鲍公,皇阿玛怎么样了?请带我去见皇阿玛!”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想追出门去,却见一众侍卫将她拦住,兵戈相向。
“这是怎么了?”她大为不解,“皇阿玛病了,不让我去守着,却像关押犯人似的把咱们带到这儿……”
“恐怕就是关押犯人吧。”一直没出声的叶夫人忽然道。
“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回眸,凝视那张冷淡如常的脸,“嬷嬷,你什么意思?”
“皇上是中了毒,公主难道瞧不出来?”叶夫人冷笑。
“嬷嬷……你说什么?”叶之江俊颜突变,仿佛明白了什么。
“方才皇上中了毒,所以在场的人都逃不了嫌疑。”叶夫人指去椅上微尘,从容坐下,“都要当成犯人暂时软禁起来。”
“皇阿玛中毒,肯定是刺客干的,不去抓刺客,关我们干什么?”怀烙仍旧愣愣的,“今晚在座的,都是至亲之人,难道会有人想谋害皇阿玛?”
“难说。”她挥挥衣袖。
“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怀烙瞧见对方那镇定如常的神色,心中猛地扑腾了一下。
“想听吗?”叶夫人指了指房门,“把那个关上,别让侍卫们听见。”
“嬷嬷,你真的知道?!”叶之江再也忍不住的扬声问道。
他心里七上八下,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不,他告诉自己,不会是真的,一定是自己多疑……嫂嫂再狠,也不会舍得拿小柱子……
“告诉我!”怀烙连忙将门一掩,插栓一上,四周顿时严严实实,风儿也吹不进来。
“想知道凶手是谁?”叶夫人脸上浮现讶异笑容,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谁?”未待怀烙追问,叶之江先冲口而出——他心目中那样慈蔼的嫂嫂,绝不会像他怀疑的那样,一定是弄错了,错了……
“是你。”长而厉的指甲抬起,直指怀烙的眉心。
“我?”怀烙愕然瞠目,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嬷嬷,你说什么啊?”叶之江亦一怔。
“如果不是你带小柱子进宫,你皇阿玛也不会中毒。”叶夫人又是阴森一笑。
“关小柱子什么事……”怀烙脑中一片茫然。
“我在他的掌心里涂了毒,入宫前叮嘱他一定要先把桂花酥递给你的皇阿玛。”她一字一句道出惊天答案。
第7章(2)
寒凉的殿里一片死寂,无论是怀烙还是叶之江,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瞬间僵为化石。
“嫂嫂……”半晌之后,叶之江激颤着开口,“你干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能拿小柱子的命去冒险?”
“嫂嫂?”怀烙麻木的听觉总算对这两个字有了触动,她扭头,愣怔地喃喃道:“你……你叫她干什么?”
“嫂嫂,”叶夫人大方承认,“我不是他的什么女乃娘,我是他大哥的妻子。”
“大哥?”怀烙迷惑,“哪儿来的大哥?”
“他的大哥,叶之山,八年前被你的皇阿玛处斩。”叶夫人盯着她的双眸喷出火来,仿佛想把她烧死。
“叶?”她依旧呆呆的,“叶赫哪位?”
“什么啊,”叶夫人凄然一笑,“叶,汉人的姓,不是你们满清狗。”
“汉人?”怀烙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重复着别人的话,脑中也迟钝了半拍,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还不懂吗?”叶夫人推了一把身旁的叶之江,“我们都是汉人,是来报仇的汉人!”
怀烙脚下的花盆底忽然踉跄一下,脚踝失去平衡,险些摔倒,一只力臂及时将他挽住。
叶之江挽住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双眉垂下,歉意的模样。
“是真的吗?”她不甘心,一定要他亲口说出答案,“之江,你嫂嫂说的是真的吗?”
他沉默,仿佛在忏悔中挣扎。终于,决定不再欺骗她。
“叶之江,叶之山,一听就知是亲兄弟。”他想委婉一点,但这个时候,再委婉的说法也是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间。
她在顷刻间,有一种粉身碎骨的感觉,这半年来努力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的幸福,灰飞烟灭……
“我早该料到,早该料到……”她沙哑的低喃,“当日,在湖边,你袖中就藏有利器……”
为什么没有揭穿他?为什么还要鬼迷心窍的嫁给他?
本以为,自己的义无反顾总算换来了他的一点点真心,没想到,终究是一个骗局,终极的目的,是要她父亲的命。
她真的愚蠢至极,被这个男人的表象所迷惑,还相信什么前世的缘份……上了当,害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