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开了这样一座咖啡馆?那她呢?你们后来呢?”
“我们是很相爱的,但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修女。她说,这是她的责任。她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自小就决定要以当修女为终生职志,我爱她,我不要她一辈子为了这件事而遗憾,所以,只好忍痛离开她。我终生未娶,我总是想,她一定也是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想念我,如我想念她一般……”他说着,眼泪竟不自觉地滑落下来,那是一个六十几岁男人的回忆,一个甜美却抱憾终生的爱情。
南荪看着、听着,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可这样的爱情故事她有点耳熟,不知曾在哪里听过,她一时想不起来。
“我想,她毕竟不会记得我的。我太渺小了,在她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但是在我的这一生,她一直都是主角,我把她爱看的欧洲文学名著,每一本都摆在店内,而店里的这些咖啡都是她爱喝的,每煮过一遍,我都会想她一回,想她的笑、想她的圣洁……南荪,凭吊爱情也是一种甜美,但是却很苦涩;如果你们是深爱对方的,就不要错过彼此,否则这一生跟他都将抱憾以终,谁都不会快乐的。”老周用着沙哑的声音,诚挚地说出他的心声。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她呐呐地吐出心里的话。
“你知道的!你只是在害怕而已。你会怕,表示你很在乎他,而这关系你这一生的幸福,你必须要提起全部的勇气去面对它,因为它值得啊!南荪,不是每个人一生都会这样爱过啊!你既然有幸遇上,又怎能轻言放弃呢?”
老周的故事、老周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深深地撼动了南荪的心房。是啊!她怎能如此轻贱他的爱,也糟蹋了自己付出的感情?打从彼德森进入这间咖啡馆的那一刻起,他与她就注定会有这场爱情,他们都曾在彼此的爱恋中滋润空虚的心灵,谁说他们不是真心的?但却因她的懦弱,把他判了个死刑。
“去吧!孩子,去找他,他还在台湾,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谢你,老周。”南荪感动得泪光晶莹。
“不要谢我!我帮他,是因为我看得出他很爱你。还有,他跟我那女朋友同姓,都姓颜尼欧。”他说着。
“颜尼欧?是不是——玛德莲。颜尼欧?”她这时才想起。
“你怎么知道?”这一回,换老周愣住了。
“我想,这怀表应该是要我交给你的吧!”南荪回到楼上,拿出了彼德森交给她的怀表,心中对玛德莲修女的预知能力实在是佩服得无法言喻。
“她……她还记得这表?这是我当年送她的定情物啊!她说,只要她还在这世上的一天,她都会随身带着它,就当作是我在她身边一样,那么——”老周错愕地望着南荪,心中突有不祥的预感。
“她死了。她在去世前,特地把这表留给彼德森,要他交给我,她说,我会知道该如何处置它,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南荪回想起当日在意大利初见玛德莲修女的情景,又望着眼前哭得泣不成声的男人,一股心酸顿时涨满她的胸膛,这么相爱的两个人,却注定无法相守一生,而她何其有幸?彼德森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她,她还有机会,她还能去争取属于她的爱!
一种恍然大悟的喜悦顿时冲上她的心房,冲散她的懦弱,也冲掉了她的?徨,她终于知道她该怎么做了!她要去找他,她要大声地告诉他——她爱他,她愿意为了他,勇敢的挺着背脊;她愿意为了他,丢掉乌龟壳,从此不再瑟瑟缩缩,就算天塌下来,她爱他的心,也绝不更改!
“彼德森,等我!我不是胆小表,我爱你,我不要让你我抱憾终生。”她坐上计程车,一路往他的饭店杀过去。
“请问彼德森先生在吗?我有急事找他。”她急慌慌地问着柜台的服务生。
不过,彼德森刚好外出拍片,据饭店的人透露,他们好像是在北投附近拍片,南荪谢过他们后,便又匆忙地赶过去。
下午三点多,她好不容易在绕遍附近的山后,才在北投与天母交接的地方找到他们。他们搭起一个临时的景,架着几部机器,还有几辆箱型车停着,让她一眼就知道目标所在。
“请问彼德森先生在吗?我有急事找他。”南荪朝里头探了探,没发现他,只得对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问道。
“你有预约吗?”这人例行地问了她。
“没有。”她摇摇头回答。
“那就不行喔!抱歉,这里是拍片现场,你不能进来。”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找他,我姓赵,你只要告诉他一声,他一定会来见我的。”她很笃定地这么说。
“得了!每个来找他的女人都这么讲。”这人用着嘲讽的语气讪笑她。
“不!我不一样,麻烦你告诉他——”突地她远远地看见彼德森与一名女演员亲密地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还不时打打闹闹。
南荪一颗心顿时碎成一片,好半天都再也说不出话来。“你有什么不一样?你们崇拜偶像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嘛!不要成天做白日梦,动不动就来打扰人家,人家可是国际巨星耶!身价不凡……”这人还兀自数落着,南荪却背过身子离开了。
原来报上的绯闻都是真的,他早把她忘了。不过,不能怪他,是她先刺伤了他,是她先当逃兵,如今后悔,却已来不及了。
一路上,她就这样流着泪哭回家。她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孩,冬天走了,春天来了,她却让这个小生命一出现就没有完整的家。
整整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她决定擦干眼泪,收拾行囊,先陪格非回乡下结婚,再搭飞机回美国待产。
或许,从此不再回台湾了。
彼德森飞也似的奔进老周的咖啡馆,气喘吁吁地抓着他问:“南、南荪呢?她搬家了!搬去哪儿?”
“她不是搬家,她要回美国去了。不过,她要等婚礼结束后才会去。”
“婚礼?在哪里?!”他气急败坏地嚷道。
“在乡下,我有地址,在这儿——你也要去吗?”老周把格非留给他的地址递给他。
“当然!我要去掀了它。”他咬牙一说,随即奔出店外了。
“掀了它?哎呀!那不是——”老周才发现彼德森搞错了,正想跟他说明白,却发现他已经一溜烟不见人影。看来,这一场婚礼可热闹了!
彼德森气得两眼发红,脸色铁青得让人一瞧就害怕。都怪那个工作人员的疏忽,竟然在迟了五天后才告诉他,而且还是在玩笑间不小心吐露出来的,他才知道南荪真的来找过他。
他一听,马上扔下手边的工作,跑来公寓找她,却发现房子是空的,还贴上了出租的纸条,她搬走了!她竟然什么话都不留就消失了。一瞬间,他整颗心好像停了,他好害怕,好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与她就此断了线。他害怕得整个人都打颤起来。
他依着手中的地图,一路飞奔而去。依老周告诉他,婚礼是订在十点钟举行,只剩不到两个钟头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卯足劲,绝不能让南荪嫁给那个姓杨的,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秘书!
不过,老天像是在考验他的决定似的,他好不容易飚到苗栗,也开进往那农庄的山路去,不料,车子却在此刻出了问题——没油了。他眼睁睁地望着油表停了下来,连同他的车子动也不动地停在一家农舍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