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皓,别火上加油啊。”姑姑笑着瞪了皓叔叔一记。
“小槿,看到没?季珊姑姑在向你的皓叔叔撒娇呢!还不快坐到他们中间去。”我没理会苏阿姨的挑拨,依旧文风不动坐在原位。
“夏慕槿,你不是要当皓叔叔的新娘吗?新娘是要跟新郎坐在一起的”苏阿姨还不死心。但前座的位置看得清楚又望得远,我实在舍不得转移阵地,于是在不耐烦的心情下,我就月兑口而出;“苏阿姨,等你有天成为宣叔叔的新娘时。我再同你换座位啦。”“哈哈哈。”笑得最大声的,是才刚坐进驶座的宣叔叔。
反倒是苏阿姨,没再与我抬扛下去,而是用手捂着脸,赶紧爬向后座季珊姑姑的旁边,假装什么也听不见。“假仙!”皓叔叔偷偷地对回过头的我做着鬼脸。
而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他日渐成熟的神情中还有一触及发的诙谐,二十三岁的他,仍无忧地活在每一天。就像十一岁的我,依然忘不了自己五岁那年许下的心愿。我依然是皓叔叔甩也甩不掉的甜蜜麦芽糖小姐。但,这一切,却在半年后的一场舞会中崩落瓦解。
那是一场由宣叔叔提议举办的毕业舞会。因为除了季珊姑姑、苏阿姨的“四年有成”之外,在医学院苦读了七年的宣叔叔也终于顺利毕业了。于是,在征得冉家父母的同意后,那栋有着我家二倍大的洋房遂挤进了许多男男女女,不论是在花园或是在客厅,都可以听见嘻闹的笑语。当然,这等场面绝对少不了我夏慕槿;只是在吃完三块巧克力的蛋糕,一个布丁及一瓶汽水后。我仍找不到皓叔叔和季珊姑姑的踪影。“宣叔叔,我姑姑呢?”我终于逮到忙碌穿梭的宣叔叔来问询了。
“喔!我没看见呢?”他又向四下探了探,“我带你去找找看吧。”说罢,他便牵起我的小手,朝着客厅旁边的楼梯走。“宣叔叔,你家房子好漂亮哟。”以前,只来过他们的客厅及花园,从来未到过这二楼的起居空间。沿着雕花的木梯而上,映人眼帘的,是一扇扇乳白色的木门,全在一处半圆形的玄关后面整齐排列。“皓叔叔的房间也在里面吗?”我问着。
“是啊!皓叔叔的房间有好多好多照片呢?”
说罢,宣叔叔停在一处门半掩的地方——我好奇地瞥向门缝里面,只是那房里的墙上全是季珊姑姑美丽的容颜。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皓叔叔的房间。“答应我,再等我几年……”皓叔叔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傻瓜,我不等你,等谁啊?”这是季珊姑姑的声音。
“可是,我担心外面的花花世界会诱惑你。”
“这么不信任我呀?”我看见季珊姑姑把双手放在皓叔叔的胸前,皓叔叔竟然要姑姑当他的新娘?!那我呢?我木然地把皓叔叔的这一句听进心坎里面,再看着皓叔叔用我前所未见的温柔亲上姑姑的嘴,他的手轻抚着姑姑的背,姑姑的手指也搓揉进他的浓密发间……我突然发觉,眼前的两个我最爱的人,霎时离得我好远,好远……
而猛然惊起的一阵战栗,我不清楚是来自于自己?还是牵着我手的宣叔叔不再暖呵呵的掌心。只是在我们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小手早已麻痹在一片冰冷里,就如同我冻僵的思绪……慕槿六年来的美梦,粉碎在十一岁那年的夏季。
从此,皓叔叔在我的日记中隐去,成了我心底不再与人分享的秘密;从此,夏慕槿在皓叔叔那温暖的胸膛里销声匿迹,不是不想,只是再无我容身的余地。夏天才来,而我已有了秋天的心情了!
第二章
阳明山的四季仍循着规律移动,即使身在此中的人们早已有所不同。
季珊姑姑一毕业,便在指导教授的引荐下进人了国家交呼乐团担任钢琴手,除了每天固定的练习时间外,那些国内外的巡回演奏便占据了她大半的生活。虽然忙碌,但委珊姑姑却非常快活。她说:“生命的意义莫过于此。”
但,当季珊姑姑飘着及腰的发瀑,弹着行云流水的琴音,游走在各音乐厅的舞台上时,俨然和皓叔叔埋首苦读、操刀解剖的沉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知何时起,他们难得一次的约会已不复见往日的甜甜蜜蜜,甚至以争执来代替。在季珊姑姑光芒毕露的神彩中。只有我看见了皓叔叔极力掩藏的挫折神情。但,争吵过后,皓叔叔仍是用他那令人难以抗拒的柔情来向姑姑赔礼,不计较姑姑同他们团上的那位大提琴手去吃饭、看电影。我突然很怀念苏阿姨住在这儿的时候!只要不是考试前后,她每天晚上几乎都会抱着一大堆零食,窝在季珊姑姑的房间中谈天说地,当然,她最忠实的听众就是我了,因为季珊姑姑愈来愈没时间与她聊天了,为此,苏阿姨在我面前已骂地姑姑无数次“重色轻友”。没想到,一毕了业,宣叔叔去当了兵,而苏阿姨也搬进了公司的宿舍。二年不到,苏阿姨已是女强人一个,而这一来,她更没时间上我家陪我了。此刻,我唯一的指望就是皓叔叔。
半夜,我一直睡不着,不是口干舌躁猛灌水,就是厕所跑个两三回。站在窗口望向对面,隐约看到皓叔叔房间的灯火未灭,。就这样看着看着,我的心又不禁暖暖一片,直到微微作疼的肚子让我不得不收起眼光,奔向另一侧的洗手间——血?不知何时,我的白色睡衣竟染了血迹一片,慌了手脚的我,足足有三分钟愣在马桶上不知所措。虽然,进国一之前,我曾因为剪去及肩的头发而恨不得死掉,但,此时此刻,一想到死,我还是毛骨悚然、害怕惶恐,于是,在求生的意念中,我立刻拿起了电话找皓叔叔来救我。不到二分钟,只见皓叔叔铁青着脸,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冲进了我家大门。因为季珊姑姑临出国前,有备了副钥匙搁在皓叔叔家里面,以备不时之需。所以,皓叔叔几乎是三步并作二步地就直接冲进我的闺房里。“怎么回事?你……?”话未竟,刚到门口的皓叔叔就被我换下来的“血衣”给吓呆了。“皓叔叔,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你哪里受伤了?是割到?还是跌倒?还是……”皓叔叔一个箭步上前,把我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有伤口。”皓叔叔狐疑地喃喃自语。
“不是那里嘛。”我羞于启口。
“那是哪里?”皓叔叔皱着眉看着我。
“是……是……。我不好说啦。”比手划脚,踱来踱去的我,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什么不好说,看你是痛在哪里,伤在哪里?指给我看不就清楚了吗?”皓叔叔是颇为紧张的。“只是肚子有点痛。”
“怎么可能肚子痛会流血,”皓叔叔话至此,才恍然地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神色怪异地问着我,“小槿,你们学校健康教育没教过吗?”“教过什么?我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问这个。”我怀疑皓叔叔读书读到透逗了。“就是……就是……大姨妈呀!”
“我大姨妈在美国。奇怪,这关她什么事?”
“那就是你们同学说的好朋友呀?”
我摇摇头,还是不懂。
“真是不可思议,难道你爸爸、姑姑都没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皓叔叔拍着自己的额头,失笑着说。“我爸爸重要的事情都在开刀房,而季珊姑姑重要的事就是你和乐团。”不知何时,我已有了经年的不满情绪了。“小槿。”或许是受了我的一番抱怨所影响,皓叔叔第一次单独对我流露出充满感情的眼光,他说:“你长大了,你已经由小女孩变成少女了。而今晚,就是你月经第一次来潮。”他的神情是全然地正经与肃穆,但我似乎看见了他眼底极力隐藏的笑意。“小槿,那你该会自己处理了吧!”皓叔叔搔搔头,又泄漏了他窘迫与不安的心绪。“嗯,”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