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手拿着报纸的影兰脑筋还转着这个疑惑,一眨眼竟成了一个月,这下子得在冷飕飕的下雪天还穿新娘礼服——
不对劲!此时的上海该是瑞雪纷飞的时节,可是这里却怎么暖呼呼的,连方才的护士小姐都只有薄薄一件外套?!虽然影兰还没见识过上海的雪景,但一个月前她的大衣已经满沉重了,怎么说都不是如此的温度。
护士小姐一定搞错了!
念头一起,影兰就摊开了手中的报纸,想印证自己的推测——
民国八十三年?!应该是二十五年哪——
一种不详的感觉直上心头,影兰以颤抖的双手再将手中的报纸拿近些,重复又重复,仔细又仔细地把内容瞧了好一会儿。
每看一回,心愈沉一些,影兰不禁口里喃喃自语着:“一定又作梦了,一定又作梦了,醒醒啊!拜托一定要醒过来啊——”
“兰儿——”柳书严自门外冲进来,“你终于醒了,我的乖孙女——”满是皱纹的脸颊,尽是泪水。
影兰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直往柳书严的脸上看去。
“兰儿,我是爷爷啊——”柳书严没料到以见到的是这副景象,不由得急了起来。
爷爷?!她知道他是爷爷,但不该出现在这个空间,这是属于年轻柳书严的时空,这是有葛以淳存在的时代,而不是眼前这位风烛残年,须发斑白的老人家,除非——她又回到了柳影兰的世界了。
“不——”错愕中的影兰不由得叫喊起来,由低喃到嘶吼、由震惊到痛心,字字凄厉的呐喊,粉碎不了当前的这一景。
“怎么回事?!”包括柳书严,医院人的医生及护士皆被她歇斯底里给愣住了。
“快——架住,打镇定剂——”护士们上前抓住了影兰。
“兰儿——怎么会这样?”柳书严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我不可以在这里,我不能在这里——”影兰痛哭地喊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是她再度昏睡前最后一句。
睡了也好,这是她回去的唯一途径,而且,她真的必须回去,她不能连见他一面,说句再见的交代都没有。
即使在半睡半醒间,她始终记挂着这件事情,于是,几天下来,她封闭了自己,不与这个世界有任何接触,一心一意她在梦里间寻找着回去的路。
她拼命的睡,对探视一旁的家人视而不见,唯一努力的,就是睡,睡醒了再睡,重复又重复,睁眼又闭眼。
“这恐怕是心理因素,或许是惊吓过度造成的后遗症——”在医生们无能为力的摇头下,柳家把影兰接回了汐止的家中。
回家后的一个礼拜,影兰还是沉溺在自己的睡眠里,不同的是,醒的时间逐渐比睡着的多,这更加深着她的折磨,睁着空洞的双眼,想着一生再也见不到的爱人,她的努力毫无作用,她的苦痛无人能懂。
“兰儿,你听见爷爷在叫人吗?”她自回家后,柳书严常常在她耳边唤着,原先影兰是听而不闻的,但,随着时日,随着柳书严的亲情呼唤,似乎逐渐穿透了影兰的世界,他的声音是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有力。
“她好象有进步了,你就别太担心,老天有眼,兰儿一定会完全康复的。”另一个声音传入了影兰的耳里。
“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照理说,不该这样啊——”书严忧心地说着。
“放心!前阵子我不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你,兰儿终究会清醒,这一次,你就再信我吧!”
“是啊!你的乐观倒给了我不少信心。”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当年书缦交代过我的事情。”
书缦?!这名字抽痛了一下影兰的神经。
“是啊!记得紫绪当年从不穿金戴银的她,竟然带着一大包金子出门旅游,说是你替书缦交代她的话,想不到这真的派上用场,成了我和紫绪的救命钱,现在想想,书缦似乎早已看见这一切。”
“只有我没听她的话,让穆颖回去老家——”声音有着明白的哀怨。
穆颖?!那她就是季雪凝了——
“雪凝——”影兰一睁眼,霎时地坐了起来。
“兰儿——”柳书严和季雪凝同时吓了一跳。
“告诉我,你把信交给他了吗?”影兰抓着雪凝的手,急急地问着。
“谁?什么信交给谁啊?”雪凝疑惑地反问着。
“兰儿,这是季女乃女乃呀——”书严以为影兰又失心神了。
“雪凝——”影兰急得有些慌,说:“书缦给你的信哪,要交给以淳的,你有没有忘记——”
“兰儿,你又胡言乱语了——”柳书严才话一出口,便发觉身旁的季雪凝神色异常。
雪凝看着影兰一会儿,又侧过头看着柳书严说着:“书缦确实有交代我一封信,要我在她出意外后送交予葛以淳的,只是连书严都不知道,那你更没理由会知道的?”
不理会柳书严与季雪凝的迷惑表情,影兰恍惚地又问着:“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爷爷曾告诉过你,你姑婆是车祸去世的,不过——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怎么突然又问起?”
“那以淳呢?葛以淳呢?”影兰一想起他,便心痛不已。
“你姑婆断气的时候,他人还在机场呢!还是派人去通知他的。”书严回忆着。
“哎!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整整几天几夜抱着书缦的身躯不放,最后还是你爷爷同几位大汉把他架离,才使得书缦得以下葬。”雪凝说着说着,不禁又红了眼眶,说:“书缦能有此知心人,也不枉走此一生了。”
“哇——”影兰至此,已无法自抑地失声痛哭。
“兰儿,别激动哪,这是你姑婆的命,你别难过了——”书严拍着影兰的背,继而又想起什么地问:“你怎么知道葛以淳的?我好象没告诉过你呀?!”
“你也没告诉我刘紫绪就是虞巧眉啊!”影兰仍继续哭着。
“你怎么知道?!”柳书严大吃一惊。
“怎么不知道?!还是我从天津把她救出来,让他们父女团圆的。”影兰索性全说了,不管他们信或不信。
“雪凝,你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穿的是件暗红花格的洋装,还是你替我拉上拉链的——”
“书缦?!”季雪凝惊愕地自语着。
柳书严看了季雪凝的神情,内心不由得起了些声音,于是也问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是书缦托梦给你的吗?她要咱们为她做什么事情吗?”
托梦?!影兰的一席话,他们只能做此解释了,然而,不明白的,却是影兰久久无法平息的悲痛,超乎了他们的理解,也超乎了梦的范围。
那天起,影兰算是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但对柳家而言,却忧喜参半。
只要是醒着,就见影兰木然地站在窗口,默默不语地流着泪,而睡觉时,她突如其来的呐喊,更凄厉地令人心寒。
“以淳,以淳——”梦中哭醒的她,汗湿衣襟。
“兰儿,没事,没事——”柳书严急忙地跑来安慰她。
“我回不去了,我永远见不到他了,我真的回不去了——”她又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就这样,一夜又一夜,又过了一个月了。
“书严,我看这样下去也不行,总得想个法子。”雪凝似乎已有月复案。
“法子?!能有什么法子?书缦同她根本就是两个人,可是兰儿的言行举止就好似是书缦的化身,怪就怪我从前同她说太多,才让她产生这种错觉!”书严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一切。
“是不是错觉倒不重要,眼前咱们要做的便是顺着兰儿的意思,把她心中的结给挑出来。”雪凝提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