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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曲钟人未散 第2页

作者:方蝶心

想要去婴儿房探望孩子的念头兴起,就再也克制不了。

这阵子不能把儿子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她已经够闷的了,去看看他熟睡的模样也好。

急忙下床,她戴起口罩并用稀释的酒精消毒双手,然后光着脚丫踩着细微的步伐往婴儿房去。

滴答、滴答……楼梯口那座圆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钟面采金面雕刻,整点时刻会发出媲美教堂钟声的义大利机械式老爷钟,在这样的夜晚发出的声响特别响亮。

当初将这座钟从英国送回维州,费了她好一番心力,也是因为它,牵引了她和汤镇权至死不渝的相恋。她习惯性的抚模过圆弧的钟身,旋即兀自嘀咕,“明天得让镇权把钟换个地方,免得三更半夜会吵醒宝宝。”

推开幽暗的婴儿房门,单可薇还来不及摁开墙上的小灯,脚下就传来一股湿黏的异感,她狐疑的蹙起了眉头,赶忙摁开壁灯低头查看。

抬起脚,色泽深沉的液体沾满她光洁的脚,她忐忑的蹲去触模,腥甜味登时扑鼻,她不安的目光顺着液体的来源看去,瞬间,她的恐惧像是溃堤的洪水,倾泄而出。

她猛然站起身,“啊!罗德太太……”

是鲜血!正汩汩的从保母罗德太太身上流淌而出,半凝半稠的带有残温,而素来充满活力的罗德太太早已咽气的瞠瞪眼睛,彷佛在控诉她的死不瞑目。

“啊!”饱受惊吓的单可薇赶紧压住嘴巴,踉跄的连退了数步,不住发抖的双手在慌乱中扫下一旁中型橱柜上整排的女圭女圭摆饰,直到背脊抵在墙壁上,“镇权、镇权--”

下一秒,她惊恐的望向不远处的婴儿床,意识到儿子正身处危险中,一股母亲本能激发,她不假思索就往婴儿床奔去,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儿子拔腿就跑。

恐惧像紧箍咒,如影随行的纠缠着她,须臾的距离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是如此漫长,不知何时,单可薇早已经泪流满面,沾踏了鲜血的脚印漫成一条赤艳的路径。

仓皇回到房间,她紧紧的将门上锁,偾起的胸口显示着她的恐惧,她赶紧探望着怀里的幼儿,“宝宝、宝宝……”她慌了的轻拍着紧闭双眼的宝宝,然而向来敏感的儿子却依然紧闭着双眼,“睁开眼啊,你别吓妈咪,宝宝……”哽咽的她心慌的探向他的鼻息。

有好一会,她的手就这么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一双慧黠的双眼像被掏空了似的茫然。

凉了,她初为人母的心彻底冷凉。单可薇双脚瘫软的跌跪在地板上,茫然的心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的放声尖叫,嚎啕大哭……

“老板,单老板?”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拍摇着她的手臂。

单可薇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苏菲雅站在床沿,一脸不安的望着她。

前阵子苏菲雅和派翠西亚接连找到真命天子,也都因为新婚而纷纷辞去潘芭杜的工作,造成潘芭杜人手不足,一度让单可薇忙得天翻地覆,累得老命几乎只剩一口气,所幸后来她们都因为忘不了潘芭杜的精采生活,重新回来工作,让单可薇得以松一口气。

“单老板,妳作恶梦了吗?”苏菲雅弯身关切的问。

单可薇看看她,继而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屋内和梦境回然不同的场景让她慢慢区隔出梦境与现实的差异,“……几点了?”声音还犹有哽咽。

“六点四十五分,我把早餐送来了。”

半撑起身,她拂去脸庞沾黏的发丝,“谢谢妳,苏菲雅,妳先去忙吧!”她知道自己哭了,在梦里,还有现实中。

“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苏菲雅贴心的保持缄默离开。

临关上门前,“苏菲雅--”单可薇突然又喊。

“是,单老板?”她停下脚步等着指示。

“先让派翠西亚把昨天晚上我跟她提过的收购消息发布出去,她知道的。”她沉吟须臾,“对了,小玺呢?出门上学没?”兴许是受了梦境的影响,她无端的担心起来。

“小玺还在楼下吃早餐。”

单可薇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叫她今天别搭校车了,我待会亲自送她去。”

苏菲雅端详她的脸色,“嗯,单老板,如果妳身体不舒服,让派翠西亚送小玺去吧?我看妳脸色不大好。”

从来不曾有过,打从苏菲雅来到潘芭杜,她没见过单可薇这么虚弱不安的模样,印象中的单可薇永远是生气勃勃、英姿飒爽的模样。

单可薇强扯出一抹坚定笑容,“不碍事的,跟小玺说我待会就下去。”披上香槟色的晨褛下床,她走入一旁独立的浴室梳洗。

昨天她沉寂许久的记忆唤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要找回九年前被大哥作主卖掉的义大利机械式老爷钟,未料,才跟派翠西亚提及,当晚她就作了这满是回忆的梦。

双手抵在蛋白石卵状的洗手台上,望着复古描金刻花镜子里的自己,单可薇再也克制不住的眼眶泛红,捂着嘴巴呜咽着。

九年了,尽避时移事往,九年前的那一幕恐惧还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坎里,罗德太太的死状,还有在她怀中逐渐冰冷的挚爱小儿,这一切都是她心里最沉痛的伤,沉重击碎了她的婚姻,让她一夕之间从云端坠落,从幸福少妇成了这般模样,唯有靠着潘芭杜的生存她才得已故作坚强的支撑。

是氰化物,她无缘的小儿死于氰化物中毒,不满一岁的小生命在维州的氰化物死亡命案档案中添上一笔,九年过去,案情悬而未决,凶手仍逍遥法外,而这也成了她和汤镇权之间最深、最痛的鸿沟。

早天的生命让她崩溃,汤镇权自责自己让家人卷入无端的险峻而选择残忍的仳离,无奈这一分手,就是整整九年。

她以为她可以遗忘,然而,她不能,永远都不能,尤其在这样哭泣着醒来的早晨。

没来由的,听觉彷佛掉落九年前的时空,她耳边开始回荡着充满过往点滴的钟声……

单可薇听得清楚,是那座义大利机械式老爷钟的钟声,她和汤镇权的定情物,在费尔法克斯郡的房子里,每个整点都会传出这媲美教堂钟声的美妙声音,离婚的时候,云弋大哥作主把这件叫她伤心的家俬买给别人,自此她再也没见过他们共同拥有的老爷钟。只是,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早上,她竟又听见那悠远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不,都过去了,九年前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她痛苦的摇头,狠狠的捂上双耳,直到钟声远逝。

扬手抹去眼泪,抬头凝望着银白镜面里的自己,薄棱的唇掀吐低语,“单可薇,妳已经失去妳的儿子、失去妳的婚姻,妳再也不能失去了,无论如何,妳一定要坚强!一定要走出这个阴影……”

说着话的同时,坚定目光凛凛的从那深邃的双瞳中笔直射出。

近午,警局外整齐排列的警车旁突然来了一辆火红的车,四轮刷地戛然停止在最外侧,打开车门,先是露出一双黑色高跟鞋,然后全身Dsquared2服饰的时髦女子从驾驶座走出。

白衬衫外罩着灰驼色的针织衣,黑色窄裙,腰间系着一条皮带,短身单宁外套,颈间裹上蓬软的毛料领围,既新潮又不失专业,刚从华盛顿邮报转投为美联社调查记者的朱书珊,正昂首大步的往员警办公室里走来。

有人拍了马特的肩膀一记,下巴往窗外一努,旋即跟着其他人开始做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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