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想应该没有。”除了她私下偷偷去找他妹妹偷渡照片搞了一本合成全家福外,她应该跟他的家人一点都不熟才对。
他笑着揽过她,“小时候我住在台湾,因为妈妈得跟着爸爸一起工作,所以我从小是给外婆带大的,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表兄弟们也都还没出生,外婆不但要照顾我,还得当我的玩伴,我很喜欢跟外婆到处去玩,溪边抓小鱼,爬树摘水果,小时候的我可是个道地的野孩子呢!”
“呵呵,是吗?”看着他俊俏的脸庞,很难想象他是野孩子的模样。
瞧,他就是长得太好看,连一旁的空姐都在偷偷打量他呢!哼,真叫人吃味儿,安郁茜索性整个人都偎近他。
“当然!后来妈妈又生了妹妹,外婆理所当然的又得负责照顾小妹,我俨然是家里的小霸王,总是把外婆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然后被她追着满屋子打。”
“活该,你真是超级大坏蛋。”她狠狠的捶了他几拳。
“欸,不要趁机攻击我。”他一手包裹住她的拳头,怎么都不肯放,“妳真是太暴力了,竟然趁机修理我。”
鳖计被拆穿,她心虚的咬咬唇,收敛了些许,“后来呢?怎么又会去美国的?”
“上国中后,爸爸的事业越来越成功,一直想接我跟妹妹去美国念书,这时候偏偏妈妈病倒了,没多久就辞世离开我们,外婆虽然舍不得我们,可是又不希望我们失去妈妈的同时还跟父亲分隔两地,那年寒假还没结束,我和妹妹就跟着父亲来美国了,彻底成了放洋的留学生。不过,往后每年的寒假,我都会回台湾看外婆。”
安郁茜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想象外婆慈爱的面容下所隐藏的哀伤,失去了女儿,又得跟一手带大的孙儿们分开,那是一种很深刻的撕扯,夜半都会猛然惊醒吧!
“当时外婆一定很伤心。”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嗯,她最疼我了,所以我拜托父亲,往后每年的寒假,都要让我回台湾看看外婆。”
“为什么不接她到美国?”
“她不想,她住习惯台湾的乡下了,来到美国她会觉得陌生,我曾经说服外婆接她来住一阵子,可是她一下飞机就说想念台湾了。”季裕棠笑得无奈,“不过有舅舅们的照顾,我相信她会过得很好。”
“嘿,我再睡一下,飞机降落的时候,你记得叫我喔!”
“睡猪。”他戏谑的笑她。
安郁茜把脸埋在他怀中,掩饰着她被泪水氤氲的双眸。
都是因为他说起他的外婆,害她一时间心生不舍,竟然莫名想哭了,都是他害的!她索性把眼泪抹在他身上,以兹惩罚。
季裕棠把她孩子气的举动看在眼底,没有揭穿,只是用宽阔的胸膛接纳她的依靠。
外婆啊外婆,妳一定会喜欢她的!他默默的想着。
离开机场,高速公路上景色飞也似的穿梭,越过繁密的都会,经过空旷的田地,当天际益发青蓝、草地更显翠绿时,屋子和屋子间的距离就拉得更远了,不若都市的拥挤,现代化的西式建筑中,偶尔还会有古意陈老的房舍安静的矗立。
安郁茜忍不住摇下车窗探出视线,让十二月的风拂满她的脸庞,花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才抵达西螺的外婆家。
当陌生的黄色出租车驶入淳朴的乡下,果然在这宁静的地方引起大家的侧目,大家都在猜,这是哪里来的出租车?
“我的行李呢?”
“在这。”季裕棠一把提起。
她粗鲁又急切的扑上前打开行囊,翻找出她的相机,随即像个孩子似的对着车窗外的人们不断的按下快门。
喀嚓、喀嚓……安郁茜当下心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淳朴的农村小镇。
后方还有孩子们骑着脚踏车正追逐着,她边拍边笑了起来。
“裕棠,他们好可爱。”
“妳更可爱。”
噘嘴低笑,她没反驳,因为她本来就是。
终于车子缓下速度,在一座老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季裕棠打开车门,“郁茜,到了,这就是外婆家的三合院。”带着内心澎湃,他凝望着脑海里思念的屋舍。
她别过视线静静的看着,低矮的房屋,赭红的砖瓦,这是她在美国所不曾看过的。
“啊……”她发出一声惊叹。
安郁茜从另一边飞快的下车,对着这别具特色的建筑,拿起相机狠狠的拍了好几回,连司机催促她快付钱都恍若未闻,最后是季裕棠回过神付了车资,出租车司机这才收起黑脸扬长离去。
“到家了。”他畅叹。
“好宽大的庭院,那红砖砌成的屋子好漂亮。”她怔然。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双双站在三合院的门口,凝看着老屋许久。
庭院正在晒着一排排冬菜,不一会儿,宁静的老屋里,有个摇摇晃晃的劬劳身子捧着铁盆往外走来,老妇的脸上有着岁月痕迹的斑白,缓慢的步伐,面容是如此的和蔼恬静。
忽地,老妇人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她停下脚步缓缓的抬起头,用那不甚以往的微弱视力看着,许久,她微微张开嘴,充满了惊讶……
季裕棠抛下行囊,“外婆──”大喊一声,随即奔了上前。
一个松手,手里的铁盆匡当的落在地上,老妇人展露笑脸,歪歪的蹒跚而来。
安郁茜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动得热泪盈眶,无预警的欢喜、归乡者的安憩,在这深深的一个拥抱中,诉说着多么浓厚的祖孙感情,她笑着流泪,微微发抖的手举起相机,充满感恩的捕捉这难能可贵的一幕。
“阿棠,真的是你,阿妈昨暝还梦到你ㄌㄟ。”满布皱纹的手欣喜的模着外孙的脸,老泪纵横,“你又长好高了,我差点认不出你。”
外婆用着生疏的国语交杂着台语表达着她的惊喜,这是季裕棠小时候教她说的,虽然她国语说得不流利,但是祖孙俩可以明白意思。
“外婆……”季裕棠搂着她,让她的手像孩提时候那样模着自己。
他没有长高,只是在逐渐年老的外婆面前,他是那么的高大。
“我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外婆激动的说。
“我当然会回来,我每年都要亲自回来看看外婆好不好,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他抹去她的泪,“外婆,妳看我带谁来看妳了!”
季裕棠伸手招着安郁茜,她傻傻的笑,提起脚步走上前去,“外婆妳好。”
外婆松开他,转而拉着手足无措的安郁茜,“是阿棠的女朋友ㄏㄡ!阮阿棠嘛有女朋友啊,哈哈……”她开心的笑着。
“外婆,她叫郁茜,跟我一样都住在美国。”
外婆没说什么,对着安郁茜越看越满意,突然她眼睛一亮,吆喝着,“来,拢跟我来抓鸡,晚餐阿妈煮饭请妳,叫阿茜对ㄏㄡ?”她努力的记着她的名字,接着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往住家后的鸡寮去,准备杀鸡宴客。
安郁茜第一次看到惊慌纷跳的鸡只,不只鸡在叫,她也吓得频频喊救命,差点就要跌个鸡吃屎啦!
“救命啊──”她拚命闪躲。
年迈的外婆这时眼捷手快的一抓,两只肥女敕的鸡就落在她手上,季裕棠对着安郁茜摇头揶揄,一边帮外婆抓过沉重的鸡,往屋里的厨房去。
“为什么台湾的鸡会一直跳一直叫?”她牵着外婆,花容失色的说。
“城市乡巴佬。”他戏谑的喊。
“你……野孩子。”她不甘示弱的回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