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希望算是地主的他,怠慢了远来的客人,届时让成诺不好交代。习惯压抑的冷日尧逞强的告诉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的感受,只是心老是背叛他,贪想着她。
“恭雪珊--”他手中抓着波兰女圭女圭,在中央广场四处寻找着,人生地不熟的,她跑哪里去?!懊死的任性女人。
把广场巡视了好几圈,终于,在一处不显眼的露天咖啡座里,他看见她屈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对着不远处的街头音乐家发愣。
怜悯流窜过他的心窝,对,怜悯。
她有种魔力,那孑然一身的孤独让人无端的萌生怜悯之情,会让男人产生想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的冲动,谁要是抗拒,那股召唤的力量就会益发的强大。
看着她的落寞,他甚至想把她揽进怀里……
冷日尧被这个念头给震慑了,荒唐,他们不过认识第四天,他怎会对这个带有固执跟歇斯底里的女人一再的产生这种荒谬的感觉?
一定是她动不动就流露出伤怀的眼神蒙蔽他的理智,以至于他连连发生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异样情愫,一定是这样……
远处的恭雪珊突然把脸埋在手心里,许久许久,那纤瘦的肩膀不住的颤动。
她在哭吗?他臆测着,一想到她可能在哭泣,他胸腔不自觉的窒闷起来,眉一拧,彷佛要责怪起自己似的。
许久,她双手抹抹脸上的泪,捧着咖啡又发着愣。
她似乎很爱发呆,两三下随时都可以进入神游太虚的境界,冷日尧抓紧手中的波兰女圭女圭,迅速而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随即将手中的波兰女圭女圭递到她面前。
她吶吶的看着,从波兰女圭女圭往上看去,那手指、手腕、臂膀……最终是他的双眸。
她眼底强烈的落寞叫他于心不忍,“我道歉,为我刚刚不礼貌的说词。”他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不自在。
半晌,她什么都没说,接过那个女圭女圭,专注又迷离的看着。
两人的目光在稍后有了短暂的接触,他伸出手,“走吧!”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露天咖啡座带走。
“或许你真的不是他……”走了一大段路,恭雪珊突然有感而发的说。
“什么?”带着询问,他看向她。
突然想起和冷春晓的高中生活,她摇头苦笑的问:“对了,你高中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他淡笑一抹,“还能做什么,就是像一般高中生那样成天……”蓦然,冷日尧中断了话语。
察觉他突来的安静,“什么,成天怎样?”她再次问。
成天什么?脑子转了几圈,却一点头绪也没有,眉心一拧,冷日尧感觉自己骤然浑身发冷,像是跌入无底冰窖,几滴冷汗自额前滑落,因为此刻他的脑子里竟是一大片的空白。
空白如也,他的高中生活,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丁点的记忆,他松开她的手,快速往前多走了几步,不愿让她瞧见他的异样。
对呀,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他对过去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他应该会有很多同学的,然而他却是一张脸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这些年他没有这样的惊觉?直到现在……
“你怎么了?”她觉得他不大对劲,弓起的背彷佛透着紧张的防备。
她将手心搭上,这动作却让他像是突然受惊的一颤。
“我、我没事。”他强作镇定的说,掩饰的笑问:“对了,说说妳和冷春晓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怎么会分开?”
她浅浅的笑,带着回忆的甜蜜,“同学,高中同学,我高二那年转学到东港,就是这么认识的……”
抱雪珊彷佛走入回忆的隧道,开始说着她和冷春晓的点点滴滴,那么的多、那么的精采,让人不敢相信他们仅仅在一起两年。
冷日尧的胃整个缩紧,她口中的欢乐是那么的澎湃,他的身体却急剧的发冷,随即又像是陷入一阵火海之中,燠热得叫他几乎昏厥,彷佛东港的王船就在他眼前燃烧不止。
他记得他只身前往美国念大学的一切,记得所有苦读英文的模样,他也记得他开始投入专业摄影工作时的努力,记得他这些年在台湾与波兰之间居住的点滴,更记得他和成诺的恩怨情仇、匪浅交情,但是,在这之前的生活,他竟然是一片的空白,空白到甚至是连一张脸、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恐惧袭心,晕眩占领,他突然整个人腿软的跪倒在地上,肩上的相机在剧烈的碰撞下,镜头浮现几道裂痕,一如他此刻的记忆。
“小心--”措手不及的恭雪珊赶紧上前搀住他一只胳膊,防止他倒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口气是如此的担忧。
眼前的他莫名的发了一身冷汗,多道汗水顺着脸孔滑下,最终在他的下颚处汇聚、滴落,一滴又一滴,濡湿了地面。
“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了?”他脸色苍白得骇人,她几乎是把他整个人抱住,然而任她如何使劲,却始终没法儿将他搀起,她的眼泪聚在眼眶里,随时都有溃堤的可能。
好不容易在几个行人的帮助下,他被搀至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恭雪珊掏出手帕拭着他额上的冷汗,“怎么样,你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到医院?”
冷日尧始终没有说话,倚着她的肩膀,想着的是他空白的过去,多可怕啊!他竟然连自己的过往都想不起来,那是一大段的记忆啊!而他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
忽尔,他抬起脸,用一种极为深沉的目光看着她,“在妳所经历的人生里,有没有曾经发生过一大段的空白?”
“什么?”她不懂。
冷日尧摇摇头,烦躁的说:“没有,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意外。”
抱雪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任何原因,然而她又不免想起冷春晓,会不会春晓也和他面临一样的困境,以至于他始终不曾来找过她?
看着冷日尧因为痛苦而几度捶打自己的模样,她觉得不忍,遂而大喊,“别想了,一定是这几日我太烦你,让你的精神受到压力,所以才会莫名的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了,我们回去吧,回去睡个觉,说不定明天一早醒来,你就痊愈了。”她拉着他,快速又坚决的离开。
冷日尧一路上嘴巴抿成一条线,他竟有些害怕面对自己可能是冷春晓的事实,彷佛那个名字背后隐藏了许多他无法想象的枷锁,那般的沉重,这感受让他抗拒又不安。
到此为止吧,就让一切到此为止,他不喜欢被当作另一个人,更不想要发现这些年的生活其实是过渡的假象,那隐藏在空白背后的……喔,够了,到此为止!不管怎么说,他是冷日尧,这是无庸置疑的,至于冷春晓,那只是个意外跟巧合,仅此而已。
“春……对不起!”恭雪珊欲言又止。
“不要说了,不管妳要说的是什么,就到此为止,我想,我不会是妳找寻的冷春晓,不会。”他抢先表明他的坚持,随即别过脸,不敢再看她眼中的失望与希望,因为他怕自己会屈服。
当晚,听见开门声,荷米丝赶紧从喇叭里爬了出来,准备迎接归来的两人。
冷日尧走在前面,恭雪珊跟在后头,两人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终于回来啦,如何,今天好不好玩?怎么你们两个的表情都有点菜呀?啧啧……”荷米丝搔着下巴,皱眉嘀咕。
“你快回房休息,今天谢谢你了。”恭雪珊异常恭敬的对冷日尧点头鞠躬,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向位于屋子右手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