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半毁的门,恭雪珊就坐在地上低声啜泣,一个箭步上前,除了把她抱紧在怀里,他想不出更好更直接安慰的方式。
“呜呜,春晓……”伏在他的胸前,恭雪珊登时放声哭泣,像是要把全身的哀伤都给宣泄出来似的。
“怎么没等我就走,发生什么事了?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刚刚那群人是谁,是他们做的对不对?”冷春晓急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爸爸他……我爸爸他发生意外了!”
他脸一沉,“怎么会?谁说的?”
“刚刚船公司的人来过了,他们说船撞沉了,上头的人全都失踪,已经命人打捞两天了……”她摇着头,不忍再说那绝望的话语。
“家里又是怎么回事?”
“是……是讨债的人找上门,爸爸之前生意失败欠了不少钱,原以为躲到东港,他们就不会找上门来,可是还是被发现了,呜呜……”她的眼泪汹涌的滚出。
“所以他们把家里都砸了?”
抱雪珊点点头,“他们说下一次若还筹不到钱,要抓我去偿债。”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孑然一身的孤独吞噬着她所剩无几的勇气。
“这些败类,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冷春晓咬牙宣示,“走,这里不能住了,一旦被讨债的兄弟知道下落,他们随时都会来骚扰妳。”
“我没地方去了……”她泪眼迷蒙的说。
“可是我有,从现在起,我到哪里妳就到哪里,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安排。”突地,他拿出最珍爱的水晶雁柱绑上她的脖子,“现在它是妳的了,它会永远守护妳,就跟我一样。”
“春晓……”
他不喜欢她绝望的眼神,“恭雪珊,马上给我站起来,不管妳有多伤心,但是为了伯父,妳一定要更勇敢,绝对不能让那些讨债兄弟有机会把歪脑筋动到妳身上,听到没有?”冷春晓激励着她。
她像个弃儿,面容上热泪横流,她用茫然无助的眼神瞅着他--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了,老天爷不会把他也从她的生命中带走吧?那是一个未知的恐惧。
他用指月复使劲的抹去她的眼泪,“不要哭,哭不能解决事情,妳不老这样跟我说吗?让我来安排,现在就跟我走。”他表现得像个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
“去哪里都好,只要有妳有我。现在先到我家住几天,然后等交了志愿卡我们就上台北,姑姑会收留我们的,妳要继续念书,当个漂漂亮亮的大学生,而我则会努力准备重考,今年当不成妳的同学,明年我也要当妳的学弟。”
“春晓……”她的眼又再度模糊了。
“走--”打开手掌,他把手伸向她面前。
抱雪珊吸吸鼻子,毫不犹豫的把手搭上去,十指紧扣,她决定追随他的脚步。
回眸一瞥,这住了两年的老屋已经不能再提供安全,仅仅捡了几个随身的东西,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就走了。
这是人生再一次的考验,除了勇敢的跨向前,她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重型机车的后座,她靠着他的背,心里认定已是一辈子的相依。
第七章
在前往波兰的三万多呎高空的飞机客舱里,恭雪珊正沉沉入睡,皓腕斜托着腮,长发散贴着颊,好为这趟的波兰之行养精蓄锐。
须臾,纤眉骤拧,她不甚安稳的动着身体,试图调整一个舒适的角度,蓦然,她睁开眼睛,紧绷的身子从放平的座位上正坐起身,双眼透着焦急。
她抹去散贴在脸上的发,目光有些迷蒙的看着一片静谧的机舱,脑中闪过些许清醒,不自觉的低低的唤着一个名字,“春晓……”
是冷春晓,刚刚出现她梦中的人是消失多年的冷春晓,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前往波兰的班机上,再度梦见了许久不见的他。
场景是他们分手的那天……
入夜的南台湾,逐渐接近的台风带来大雨,冷春晓带着她准备连夜北上投靠姑姑,在前往车站的途中恭雪珊发现脖子上的雁柱不见了,两人遂又回头寻找。
末料这一回头,雁柱是找着了,但碰上了那帮讨债的兄弟。
抱雪珊永远记得那一刻的惊恐,好像生命的转折就在脚步下成形,跨错,万步皆错,是以他们两人想也没想的狂奔,几次发生惊险的打斗,她屡屡险成禁脔,是冷春晓拚命将她拉离危险,命令她不许回头的往前跑。
他说,他要她确保自己安全的赶上最后一班火车,他说他们要错开北上的车次,他说他会晚一点和她会合,他说他们一定可以在台北相聚的,他说……
当下,她听从他的话,不让自己成为阻碍,咬牙尽全力的奔跑,夜色墨黑雨势渐大,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跳上火车,然而她却在那回眸一瞥之际,天边打下一道雷,让她看见一抹染血的身影带着祝福的微笑虚弱的倒卧在远远的轨道上不起。
“春晓、春晓--”她哭着大喊,冲出车厢想要跳下火车,然而火车已载着她远离了。
大雨弄糊了冷春晓姑姑家的地址,她索性日日傻傻的在车站等待他来会合,然而他始终没有出现,没有……他说的话,一切都成绝响……
抱雪珊虚弱的请求空姐给她一杯热水,往事让她心情沉重,低头默默的啜饮着,直到飞机降落波兰的国土,她都没有再睡去。
她试图想着这一次的工作,不让痛苦的回忆占据她太多思绪,因为她没有放弃希望,始终坚定的相信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出现,反复几次深呼吸后,她再次展露有精神的笑容,让回忆终止。
话说这次波兰之行,行前又是一顿折腾,周如宜原先安排的旅游摄影师竟然临时出包说不玩了,当场吓得恭雪珊在台北鸡飞狗跳,几番奔走,终于找到一个拍摄风格前卫特出的摄影师,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定了,偏偏,那摄影师临行前竟然说他回不来,因为濒临死在法国女人的双腿里。
哇哩咧,她接到电话差点永远倒地不起,就说搞艺术的男人不能信任,不甘心屡次被放鸟的她开始日日夜夜的打越洋电话骚扰那快要死在女人腿间的摄影师,非逼他找个人顶替才放他罢休。
天可怜见,总算在登机前,敲定了一位旅居波兰的华人旅游摄影师,衰神附身的命运暂时画上句点。
然而命运的衰神真的只是暂时休息,因为恭雪珊在抵达波兰后,航空公司用莫可奈何的态度向她表示,她的行李遗失了。
“什么--遗失了!”她趴在柜台前用英文咆哮,“你给我讲清楚,为什么行李会遗失?里面可不只是一般衣物啊!有我的笔记型计算机、旅游采访数据、随身家当……你把我行李搞丢,我要怎么活下去?这里是波兰不是台湾啊!况且我是来工作的。”她横眉竖眼的,再也顾下了优雅形象。
不让对方因为她的瘦小而藐视她的存在,她卯足全力的抗议叫嚷,非要航空公司把她的行李挖出来不可,只是对方竟然英文说不过她,转而用波兰语来对付她,这让一句波兰语都不懂的她更加气愤,索性罢住整个柜台,不停的抗议再抗议。
这厢,遭到成诺奸计陷害的冷日尧心不甘情不愿的到机场接机,手拿愚蠢的接人看牌枯等许久,明明墙上告示牌显示班机已经抵达多时,机场大厅里入境旅客也都走了差不多了,偏偏他始终没有等到任何一个疑似来自台湾的女人。
他实在不明白,既然那位旅游撰文作家是身经百战的独立旅人,为什么还要他做牛做马的当个廉价地陪,又是接机又是食宿交通安排,还得当翻译,他冷日尧到底是招谁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