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怪她吧?怪她为什么要瞒著他,自己作出这样危险的决定。
到底是什么人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太后的呢?是品妃吗?
品妃不甘心明天就要把解药给她,同时想借刀杀人灭口,会这么做倒是有可能的,但这也同样有风险,万一她为了报复而把静妃真正的死因说出去,品妃也难逃责难。
她脑中目前惟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嫌疑人而已,但依据她的逻辑推理,仍感到许多矛盾。
是谁?还有谁呢?
“姑姑,得罪了。”她正呆愣著,太医就主动凑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脉搏。
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不如就让太医查明她的身体状况吧,反正她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月复中的孩子只是她的期盼,还是真的已经来临。
“怎么样?”太后在一旁催问。
太医静默良久,终于松开了沁玉的手腕,走至楚默然面前,颤声道:“恭喜皇上,沁玉姑姑是喜脉。”
楚默然俊颜顿时铁青,喉间一梗,僵立的身子更像石像般发硬。
“皇上,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太后得意地笑,“请问这事该怎么处置?”
她的这句问话,把楚默然置于两难的境地。
如果承认沁玉月复中的孩子与自己有关,那么这个孩子肯定会死,因为太后不会容许皇位有意外的继承者,定会暗施诡计。
如果不承认沁玉与他的关系,那么沁玉就会死,因为与不明男子私通,婬乱宫廷,足以判绞刑。
他该怎么回答?怎么答,都是错……
这一刻其实很短暂,却仿佛过了难熬的一百年。
沁玉望著那张愁眉深锁的俊颜,感到这无形的时空中,似有一条茫茫大河把他们阻隔在两端,纵使面对面也不能说半个字。
“皇上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还是不想处置?”太后继续道,“好,哀家今日就替皇上作个主,先将这名宫女收监,等皇上拿定了主意,再来回禀哀家吧。”
说著,绣著金色百合图案的长袖轻轻一挥,便有戎装侍卫应召而入,将缨枪架在沁玉的脖子上……
***
虽然身处监牢,但沁玉却没有为自己的处境多加担忧,这并非因为觉得自己一定能逃得过此劫,而是她心里牵挂的更多的,是那个在监牢外的男子。
他现在一定很为难吧?可惜惟独这一次,她不能再为他分忧了。
监牢里昏昏暗暗,即使是白昼,也仍旧点著灯,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少个昼夜,只觉得再这样等下去,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会耗得她油尽灯枯。
终于,她期待已久的脚步在铁门外响起,在她焦急无助的时候,他总算出现了。
熟悉的靴子迈进牢笼的一刹那,沁玉忍不住噙著泪水,冲上前去紧紧搂住他。
“默然……”她在他耳边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然而这次拥抱,忽然让她感到有点不同以往,因为他的身子不是温暖的,不会随著她的贴近骤然升温,反倒是僵硬而冰冷,透著一股寒人的冷淡。
接著,发生了更令她吃惊的事情,他竟轻轻一推,将她冷酷地推离自己的怀抱。
“默然,你怎么了?”沁玉觉得万分诧异。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问问你。”楚默然说话的语调不再温柔,低沉而严肃。
“你说。”到底是什么天大的问题,像审问犯人似的?
“我让你服下避孕汤药,你为什么不喝?为什么要骗我?”他眼里有著锋利的光芒。
“我……”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原以为即使自己不说,他也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所以想留下他的血脉。
“除了这一件事,你还有什么事瞒著我?”他双眸更加深凝。
“没有……”沁玉心虚地摇头。谎话真是说不得,害得她此刻都不知该如何澄清了。
如果告诉他,自己只是一个山野小贼,原本接近他是另有目的,现下的他只怕会更加恼火吧?
看他正在气头上,还是少开口为妙,等将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慢慢告诉他……
“太后是怎么知道你怀孕的事的?”楚默然直盯著她,像要检验她所言真伪。
“我怎么会知道?”沁玉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他逼近一步,“你怀孕的事,还告诉过谁?”
“我……”她要供出品妃的名字吗?可那样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而他也会怪她擅自去查案吧?“没有,我没告诉过谁。”犹豫再三,她仍旧选择了这个答案。
这个回答,却令他更加失望,只见他侧过脸去,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
“到这里来之前,我还曾经抱有一丝希望……”半晌,他苦涩地开口,“以为一切只是我的误会,所以给了你解释的机会……可是,换来的却是失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一个普普通通的答案,为什么会令他如此神伤?
“玉儿,”他终于用如此亲匿的称呼唤她,可是语调却不再亲匿,“你真是昌济人吗?”
沁玉一怔,惊骇地瞪大双眸。他知道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查了入宫的名册,上面根本没有你的名字。”
“名册?”想起这个关键物品,她不由得嘴唇发白。对啊,名册,她怎么忘了,他是皇上,要打听一个宫女的来历还不简单吗?
“你到底是怎么入宫的?”楚默然的态度变得异常平静,他轻声问。
“我……”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了,“我是混进来的。”
“果然不错。”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看起来凄厉至极,“我真是一个傻瓜,自认为城府极深,绝顶聪明,没料到却马失前蹄,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你骗了……”
“默然,我……”她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咽住。
“知道了这个事实,前一个问题就很好解释了。”楚默然敛去苦笑,脸色变得如冰山一般酷寒,“现在,我终于知道到底是谁向太后告密了。”
“谁?”沁玉仍在迷惑中。
“当然是……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令她错愕到全身僵住,难以置信地反问:“默楚,你说什么?”
“既然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以外,再没人知道你怀孕的事,那么向太后告密的人,当然只有你自己。”他的话中有一丝哽咽。
“我去向太后告密?”沁玉忍不住扬高声音,替自己辩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记得曾听过的故事里都说监牢寒凉,可是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怀有温暖,所以之前一直不觉得冷,但此刻,她才真的体会到这里的确很冷、很冷……
“当然是因为……”他声音低哑地道出更令她如遭青天霹雳的句子,“你是太后派到我身边的眼线。”
眼线?
眼前的男子,真是楚默然吗?真是那个爱她、信她、与她刻骨相恋的人吗?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离谱的话?他们之间的默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不可靠的薄纸,灰飞烟灭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是太后的人?”沁玉绝望的哑然失笑,“默然,你是在逗我玩吧?”
“否则,这一切怎么解释?”他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思。
“对,我原不在宫女之列,可我想进宫,想见识富贵繁华的生活,所以混了进来,这就说明我是太后派来的奸细?至于怀孕的事,我发誓不是自己告的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告的密,如果你非要我说出嫌疑人才肯相信我,我也没辙!”
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气愤,总之,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