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咏敛敛神色,赶紧匆匆跑离现场,没多久,张错也跟著转身离去。
“靠,阿错是白痴吗?只会站在一旁当哑巴,不会出面教训教训他那可恶的表妹。”邵恩新气得大骂他的无情,“有这种朋友,我真是倒八辈子的楣了。”
冯拾翠无言凝睇,蹲,拾著那一地的碎片。她不懂,为什么阿错哥哥这回不帮她了?
“别哭,以后我保护你。”他豪气万千的拍胸保证,帮她拾著碎纸。
邵恩新嘴上还不住的咒骂张错的无情与冷漠,他说什么也没想到,阿错竟然看看就走,实在叫人失望。
棒年的春天,张错到日本参加围棋升段比赛,胜利理所当然。
遍来那天,天丰棋院前都是欢迎庆贺的人,他们都等待张错带来比赛的心得,或是关於日本围棋界的丁点新闻。
冯拾翠矮小的身躯就躲在众人之中,不住的跳跃、引领期盼著。
“你安静一点,阿错三不五时就会到日本一趟,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干么那么兴奋?”邵恩新的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带点不以为然。
“没有啊!”她连忙收敛些。
冯拾翠仰头看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恩新与阿错哥哥疏远了?好像就是那次方思咏的刁难后。
门口驶来黑色的轿车,张错从车上下来,大家莫不鼓掌欢迎他。
“大哥——”轮椅上的张士杰兴奋的挥著手。
张错提著行囊走下来,对著满满的人群一点欣喜的感受也没有,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围棋对他而言只是责任,甚或是寻求一种平静的方式,而不是做为众人喝采的工具。
然而这次不一样,人群中,有个呆呆笨笨的傻丫头正一上一下的跳跃著,他看见她了,虽然他外表保持著沉静,心却无端的发暖。
那天的晚餐前,天丰棋院难得的热络,大家纷纷缠著张错聆听这一次的升段比赛的情形,还拚命探问他是否亲见了哪位围棋高手。
“恩新,你在干什么,闷不吭声的,以前你不都抢第一个跟我大哥对弈一盘的吗?”张士杰不懂他为什么闪得远远的。
“不了,跟拾翠对弈更好玩。”他冷冷的站在角落,把玩著自己棋匣中的黑白子。
以前他可以容忍阿错的冷淡寡言,因为他以为那只是阿错不擅言语的表达,但是自从他目睹阿错看见拾翠被欺负却冷眼走开后,他不再容忍阿错这种不发一语的死样子,甚至是讨厌他这种冷漠的高傲。
“恩新,来一盘吧!”张错主动走向他,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邵恩新只是一迳瞅著他,嘴边漾起嘲讽的笑,“怎么,在棋赛中捉对厮杀后的胜利你还尝不够,还要我来垫底充数?几段了?这一次你应该是五段了吧?”他笑得叫人发冷。
“恩新……”张士杰错愕的看著他。
张错双手搁在大腿上,依旧是不发一语的看著他。
“邵恩新,怎么,你怕输了我表哥?”方思咏显示著得意,“你早该怕了,反正你从来没赢过。”
她的笑容刺眼得让人作呕,张士杰厌烦的瞪了她一眼,“思咏表姊,现在还是春天,用不著你扇风点火的添暖。”
“张士杰,你窝里反啊!吧么帮外人骂我——”
不理睬旁人的言语,张错迳自问:“我先,还是你先?”取饼邵恩新面前的黑子,等著他的回答。
邵恩新看他脸上无所谓的模样,越看越生气,索性一脚踢翻了他面前桌子上的棋盘跟棋匣,上百颗的黑白棋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他一把揪扯起张错的衣领,逼他面对面,“我真讨厌你那种视而不见的态度,如果可以,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让你的眼睛跟心都清醒过来。”
空气中陷入了凝肃,方才还热络的氛围,转瞬间沉入海底,化作一摊死水。
冯拾翠愉快的奔来,“吃饭了,大家!”却让现场的怪异气氛愣住了舌头。
“光会喊吃饭,你是猪还是牛?成天想吃。”方思咏训了她一句。
邵恩新把目光转向她,“少故作清高,有种你就一天都别吃饭,方大小姐。”
他锐利的目光让她气短了几分,“你——”拳头拧得死紧。
“怎么了?”冯拾翠呐呐的问。
“拾翠,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陪你下棋。”邵恩新转身离去,走前还揉揉她的头发,一派的宠溺状。
“恩新——”张士杰徒劳无功的喊。
“怎么了?”冯拾翠还是丈二金刚模不著头绪。
“怎么了、怎么了!你是白痴还是傻子,只会问怎么了,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啊!”方思咏推开她,趾高气扬的离开。
张错不怒反笑著,蹲,悠闲的收著散落的棋,“恩新不下,那谁要跟我下这盘棋?”
“哥……”张士杰益发困惑。
他不懂恩新怎么了,也不懂大哥为什么不怒也不吭,总之就是两个都怪啦!
棋院里一片的宁静,谁都没敢吭声,也没人有胆跟张错来上一盘,只是面面相觑,你推我诿的。
半晌,冯拾翠那矮小的身影走近他,带点犹豫,“阿错哥哥……我可以跟你下一盘棋吗?”
张错抬眸看著她,“就你来吧!看看你有没有进步些。”
她心虚得脸都红了。
没有,她没有进步,看来她对围棋真是一点天分也没有,不管阿错哥哥怎么指导、恩新怎么解说棋盘,她的程度还停留在粗浅的入门阶段,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帮忙著收拾混乱,然后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不安的放下第一子。
张错的棋法不同於以往,他松散的铺陈著,让她的白子可以准确的走著。
她感受到他引导的意味,好让这盘棋的时间逐渐拉长。
她诧异的看著他的眼,他只是淡淡一说:“专心。”声音不大不小,就只让她一人听见而已。
也许是经过方才的狂风扫境,而对弈的对象又是棋艺拙劣的冯拾翠,围观的人少了,大家一个一个的开溜,最终只剩下两个对弈的人,还有张士杰。
黑子在棋盘上形成优美的雁形,翩翩飞舞在这方块之上,冯拾翠的白子则如同孱弱的鹤鸟,透出一股困顿的哀凄美。
虽然苦撑,过不了多久,她仍是不敌黑雁的攻势,频频退出这个空间,逐渐的萎小。
“我输了。”
“你知道吗?你错过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张错抬起平和的面容说道。
“啥?”冯拾翠一脸的惊诧。
这怎么可能,她的棋艺差到不能再差了,谁都知道她没天分到了极点,能和阿错哥哥对峙这么久,已是一种奇迹,而且还是他刻意营造的奇迹,她万不可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
“哥,你明说吧!我也看不懂。”张士杰问出她的疑惑。
“先去吃饭,晚了冯女乃女乃会担心的,待会再说。”
因为邵恩新的冲突插曲,晚餐没有预期中的热闹,甚至还有些闷,很多话就这么不了了之。
冯拾翠原本想问问升段的事情,但是就连平常多言的张士杰都懒懒的,她更不好说话了,只得把所有的问题全都吞进肚子里。
“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有考试。”说著,他便转动轮椅离开。
餐桌边只剩冯拾翠跟张错两人用餐,她不只一次的打量他,却发现胜利归来的他没有她想像中的快乐。
他冷不防的抬头,将她的打量逮个正著,“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她心虚的低下头去。
他搁下碗筷,“吃饱没?吃饱了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