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娃儿,快开门,我有话要同你商量,还带了一些东西给你尝尝。”
几番犹豫,水娃儿还是心软的开了门。
“舅母……”她有些畏惧。
只见水映妤的舅母笑得阴险,动作迅速的带上了门,掩去外头侍卫的注意。
“还知道我是你舅母啊?”她的脸色白透青,狡诈的阴笑让水映妤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她有些瑟缩。
舅母将手上的提篮往桌上猛的一搁,随即敛下笑容,“我好歹也养了你一阵子,你找到了靠山就忘思负义了?”
“水娃儿不敢……”她声音微颤,心里不断思量揣测着舅母此行的意图。
“不敢——”她横眉坚眼的,活像个黑山老妖,下一秒,她盛怒的表们又被收拾着,换上一抹矫情做作的笑容,“其实你好歹也是我外甥女,舅母当然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只是……”
“只是什么?”涉世末深的水映妤急忙问着,完全不察这将落入舅母的陷阱之中。
“舅母的生活也不是顶好过的,你表兄一直希望有点本钱做个小生意,倘若你能请将军帮个忙,让你表兄有个靠山,做起什么事来也方便许多。”
“可是这……”她很为难,如今她与小扮哥非亲非故的,若不是仰赖童年那分深刻的情谊,她如何能得此照料?
“这什么这?不过是小忙罢了——”舅母翻脸像翻书似的骤变,“我告诉你,我绝不做赔本生意,最好你那什么将军回来马上与你成亲,否则我自有安排!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她存心不说明她的处置方式,特意给水映妤留了个想象空间。
恫吓一个人不需要把话说得过分清楚明白,那种暧昧不清的处理手法往往更能够兴起令人恐惧的作用,瞧,水映妤果然不知所措的红了眼眶。
她是个女孩子,如何不知羞的跟小扮哥说成亲之事,可若不,舅母不知会如何对她?水映妤困扰的攒紧眉,无限惶恐。
知道怕就好,舅母看着水娃儿脸上的表情变化很是得意,只要逼水娃儿巴上这劳什子将军,她将来可有好日子过了,只要有好处,谁还管他是不是宦官、阉臣。
“我走了,这些东西就当作咱们约定的礼数吧!别说我这做舅母的老占人便宜。”她扭着肥硕的水桶腰,志得意满的离开。
☆☆☆
明朝永乐五年。
“回来了,大将军出使西洋回来了——”沿街都有人这样叫唤着。
水娃儿一听见这消息,一颗心灵活了起来。连忙打理着自己的衣着妆扮,为的就是迎接她的小扮哥。
这些日子,虽然舅母与表兄仍三不五时的上门骚扰,但是由于忌惮小扮哥的声明,不敢太过于嚣张,让她平静的过了些日子。
她手里忙着活,嘴角是掩不住的期待喜悦,洒进屋内的阳光将她烘托在一圈的金黄光晕之中,像个被温暖情爱包围的幸福之人。
长年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为首的人就是她的小扮哥。
手中的动作停住了,怎料她,未语泪先流……
相思难耐啊!
☆☆☆
乍见泪眼婆娑的她,郑和岂会不知道水映妤对他的一片痴心,只是如今他能给她什么?
郑和辗转难眠,他不该耽误水娃儿的青春,应该为她觅得一个好人家才是。
“小扮哥,你睡了吗?”
他起身打开门,“夜深了,你怎么还未就寝?”
她端着一盅汤,“晚膳见你没吃什么,所以炖了汤让你喝。”
“坐。”
烛火辉映着两人的脸,有着淡淡的生疏,却也依稀见到两人浓郁情感正暗涌,一种极为隐敛的波涛在酝酿着。
他看见她把血玦挂在腴净的颈项上,时时刻刻都不离身,他岂会不懂,这与他在童稚时期有着天真烂漫的爱情盟约的水娃儿,对他有多痴心不悔。
这趟西洋航程中,他想了许多,苦是自私的把她留在他身边,经年累月在外飘泊,他连最基本的安定感都无法给予,更遑论是女人一生所冀求的幸福了。
只是,她的舅母为人毒辣,断不会善待她,为今之计就是由他出而帮她觉得良缘,也了却他惟一的牵挂。
“怎么了?为什么郁郁寡欢?”水映妤带着不安的眼神问着,他的心思她猜不出。
她太敏感了,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会让她戒慎恐惧的揣测着,看到如此纤细的她,郑和心中有说不出的疼惜,她原是无忧无虑的少女,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已经消磨了她的天真烂漫,造就了她极度不安的灵魂。
“水娃儿,这次回来……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又要再度匆促的出航,你这样无人照料也不是办法,我想,是不是由我出面为你寻觅值得托付终身的夫家,你意下如何?”天知道,要他开这口有多难,“我的部下里有几个……”他欲提起几个好人品的对象。
铿——
手中翡瓷的调羹一时滑手,落下地摔得稀碎,连带把屋子里仅剩的熟稔全摔冷了。
乍闻,水映妤有说不出的讶然,她瞪大眼睛,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水娃儿——”
她心头一阵揪痛,浑身发冷。
她掩饰的蹲,“我手真拙,竟然把调羹都摔了……”胡乱的收拾着这一地的碎瓷,然而,天知道她怎能佯装则此的镇定?趁着情绪崩溃前,水映妤告诉自己快离开,“用不起,夜深了,映妤不打扰小扮哥休息。”她动作仓皇的起身,随即步伐踉跄的夺门而出。
隐忍的泪水等不及阖上门,早已泛滥于她的脸庞。
扁是从郑和的房间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内,这短短的距离却耗费了水映妤好长的一段时间。
我的等待只是为了能长伴他左右,只是为了嘘寒问暧的照应,为什么老天还是不让我如愿……
☆☆☆
早膳,屋内一片沉寂,原本该是团圆的喜乐气氛却凝滞着。
昨晚郑和想了一整晚,为了她的幸福着想,千万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他已是阉臣、宦官,实在不该辜负这样的女子,况且她还是他打小疼爱的水娃儿,为今之计,只有狠下心肠来逼迫她离去。
另一方面,一夜无眠的水映妤亦是几番思量。
虽然只是孩提时的初恋,但是她始终坚信他们的爱情会有结局,尽避他成了宦官,她也决定一生守候,倘若不能如愿,她留下来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归去长伴青灯。
“水娃儿,昨天我与你提起的事……”
“多谢小扮哥,这事还是别忙了,你不用担心映妤,若是因为顾虑映妤无人照料,这大可放心,因为你出航的这些日子,舅母与表兄都很牵挂映妤,常常要我回去陪伴他们,映妤昨天还想跟大哥提起,打算等大哥今天进京面圣后,就搬回舅母家陪伴她。”
“你——水娃儿……”这太突然了。
水映妤面无表情,然而心如刀割,她不愿示弱,这些年的磨练已让她不得不学会咬牙苦撑,若不是这分历练,她早在多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她爱的人为什么不能了解她的心意,即使只能在一旁默默守候着他,她都甘之加饴,但是千万别把她塞给旁人,她是个女人,是一个活生生有情有爱,憧得爱恨嗔痴的女人,不是一件物品!
“将军。”屋外士兵请示着。
“什么事?”
“时辰已到,就等将军校间完毕,起程返京面圣。”
他欲走还留,最后只得如此说:“水娃儿,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议。”说完,他踏着威武的步伐率先走出。
等,她已年华渐逝、还能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