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不过昨日略染风寒,服一颗药丸就好了,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没敢告诉你。”她笑著敷衍夫君两句,转身吩咐乔心,“我相公他不喜欢喝红枣茶,叫厨房另给他沏一壶龙井清茶来就行了。”
“你真的没事吗?”穆展颜仍旧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
“啰唆!”青旋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从锦囊里拿出一粒红丸,就著另一盅泻药一饮而尽,看得乔心心惊胆战。
“奴婢这就去厨房让他们沏壶龙井来……”脚一拔,她直想溜。
“等一等!”一个声音忽然扬起。
“啊?!”她差点跌倒。
花亭风终于搁下画笔,转身望向她,静默片刻后,发出令她意外的号令,“你既然这么喜欢做端茶送水的活,不如从明日开始,负责送饭去西郊吧。”
“送饭?”她脑子嗡嗡乱响,“送……给谁?”
“我。”他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呃?!”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从此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吗?为什么忽然作出如此决定,难道刚才他发现她心怀不轨、要亲自盯著她?
或是从明日起他又要住到西郊去了吗?怎么可以扔下这满屋尊贵的客人,独自跑到西郊去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乔心心里得不到半点解答,惟有唯唯诺诺地点头,这盘对弈的棋,只能暂时走一算算一步了。
然而更令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原以为皇后饮了那两盅掺了泻药的茶,今夜定会闹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然而等了又等,一直等到半夜,东厢房里仍旧安然如常,毫无动静。
青旋好端端的,半点月复泻的症状也没有。
她皱著眉在房内踱步。不对啊!明明见皇后饮下了全部茶水,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难道……是那包泻药有问题?
难道,昨儿在街上买到的是假药?!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否则解释不通!
她不由得捶胸顿足,悔恨自己贪一时便宜,在街上随便买东西。
下次再做这种大事,一定要请蓝姊姊为她准备药品,再也不能擅自行事,现在卖假货的人实在太多了,哼,可惜了她的二两银子。
***
乔心从未到过西郊,只听人们说,西郊没有任何美景。
但当她亲眼看到这儿的一切,才发现人们说的完全不对,这儿是没有花鸟石林,却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还有明晃晃的溪流依山而下,配上和煦的清风,令人心旷神怡,凡愁即消。
乔心提著盛满饭菜的篮子,沿著田埂,蹦蹦跳跳地来到西郊别院。
她本以为这儿是一座华美的庄园,不料一见之下,不由得有点目瞪口呆。
这儿,不过三五间茅舍而已,寻常得仿佛农家。
茅舍前,水田边,有一人身披蓑衣正在忙碌,她上前,有些犹豫的启口,“喂,请问西诚王爷是住在这儿吗?”
不会是她走错了地方吧?
“你总算送饭来了,我快饿死了。”那人转身一笑。
“王、王爷?!”乔心差点摔到田里去。
眼前这个身披蓑衣,貌似农夫的家伙,就是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花亭风吗?
“愣著干什么?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挽著裤脚,花亭风叉手立著,咧开嘴笑。
“嗯,王爷这个样子很……平易近人。”想了半天,她总算想出一个比较贴近的词。
“你来得正巧,瞧瞧我的大作!”他兴高采烈地指著一台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乔心好奇地打量。
这玩意儿儿像一个很大的木桶,盖子上却有一根长长的柱子,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水车。”花亭风解释。
“水车?”她睁大眼睛,“王爷,您别骗我了,水车是有轮子的,可这个……什么也没有。”
“它的作用相当于水车,都是汲水用的,把水从低处送到高处,灌溉农田。”
“既然已经有水车了,何必还要这玩意儿?”
“可是干旱时节溪河水量少,水车完全不能转动,发挥不了功用。”
“那就用风车嘛,风车也可以带动轮子汲水的。”
“万一到时候也没有风呢?”
“那……可以用牛或者驴来拉呀,我以前见过没有风、水又少的地方,不少百姓都用牛和驴来拉轮子,照样可以汲水。”
“牛和驴力量有限,况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牛和驴的。”花亭风摇头反驳,“我就是要造一样既便宜、功用又大的东西,让百姓们一年四季都不用为灌溉的事发愁。”
“那样东西就是这个木桶?”乔心越发觉得奇怪,“这……怎么用呀?”
“很简单呀,只要把盖子上的这根柱子压下去,桶底的水就会自动升上来,这是因为桶里有气,气的力量不可小视,能带动水,到时候我们把桶装在溪河的低处,再在桶边装几根管子,连于田中,水便可被送到高处的田里,同样的原理,还可以用来汲取井水呢!万一遇上大旱,也能汲取地下水来浇田,岂不一举多得?”他很为自己的发明自豪。
“气?什么气?好端端的,桶里怎么会有气呢?”
“这世间有一种看不见模不著的气,隐藏在我们身边,只要善加利用,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这好像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时之间我这个小丫头也不明白……”皱著眉,她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王爷您怎么好端端的却跑到西郊来研究什么气了?”
“因为我是北梁国叛徒呀。”他仍在笑,不过笑中却抹上一丝淡淡的涩意。
“呃?”这……这跟他是不是北梁国的叛徒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也够奇怪的,哪有人承认自己是叛徒?别人做了类似的事,瞒都瞒不及,他倒好,坦坦荡荡承担罪名,而且还是在她这个不太热的小丫头面前。
“你应该听说过我是北梁国的叛徒吧?”他又道。
“啊?我……”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确听说过王爷您是北梁人……”
“我不仅是北梁人,还是皇后的侄儿,‘西诚王’这个封号,本是我在北梁的封号,后来我投靠了南周,南周帝便赏了同样的封号给我,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体谅。”花亭风月兑掉蓑衣,坐到田边,目光望著远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呃……”乔心咬咬唇,“想必是那北梁国很不好,所以王爷您弃暗投明吧?”
“自己的国家不好,应该去设法改变,而不是背叛它,何况,北梁国也没有那么不堪。”
“那……王爷您总不会是为了荣华富贵吧?”她吐吐舌头。
“我是为了一个女子。”他幽幽道出答案。
“为了王妃?”她月兑口而出。
“还会有谁?”他深深地望向她,点头。
既然为了蓝姊姊连自己的国家都背叛了,为何还要杀她全家?
这个男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为何这话中藏有许多矛盾?
可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又不像是在撒谎……
“我虽然背叛北梁,投靠南周,却发誓不在朝堂上为南周献计,这也算是表达我对故国的歉意,南周帝体谅我左右为难的心情,赐了乐阳给我,让我远离京师。不过,我虽远在乡野之地,却也不能一辈子当个避世的懦夫,总要想些法子,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
“所以王爷您就发明这个抽水的木桶!”乔心恍然大悟,拍手道。
“对,”见她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微笑地答,“治国之策或许对一邦有利、对一邦有害,可这灌溉农田的水利工具,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有利的,我要做的,就是对全天下百姓都有利的事——无论是北梁还是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