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相濡以沫的情感推动下,死了妻子的陆不凡,与死了丈夫的楚娇娇,原本打算送作堆凑在一块,好为两人的后半生,寻找一位可以相依相偎的老来伴。
可他们赫然发现,在日久生情的推波助澜下,相爱的人不只他们两位,早在他们之前,杜乘风与陆元侮就已经彼此互种爱苗,郎情妹意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为了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两老的先行结合而被迫中止,所以他们决定,为了儿女,只好牺牲自己。
在这段美好的姻缘准备开花结果之时,突然从岭南来了位烟草商,这位名为马利波亚的英商,因中国门户关闭政策,使得国外的东西,都无法运销到中国来,而相当懊恼。
他为了让大英帝国的烟草能顺利运销到中国,老早就打听过了,若要从江南沿海各省,将烟草顺利运上岸,又不想惊动官府的话,唯有打通陆家或是杜家这两个关节,只要获得这两家首肯,凭两家与朝廷的关系,定能开放少部份进口,慢慢地与中国达成双边贸易关系。
谁知道,当他同时向陆、杜两家接洽买卖时,却造成了这两家人,有始以来最大的一次争执。
“我说那是烟,会荼害中国人的心灵,绝对不能开放给这些洋鬼子进口。”杜乘风率先起身发言,大执反对立场。
“我认为那只是一种草、一种植物,是不会伤得了身的,从很早以前,咱们老祖宗就有吸食烟草习惯,只是现在由国外进口,让中国人尝尝洋人的玩意儿,这也算是一种新的尝试啊!”坐在杜乘风正对面的元梅,忿忿不平表示见解。
“那种东西不比以前咱们中国人所使用的烟叶,那是一种叫做罂粟的植物,从里头提炼出来的东西叫做鸦片,对人体伤害影响极大,根本就不能进口到中国来。”杜乘风严词反驳,誓死不肯让这样的东西流入中国。
“我们可以严加把关啊,当然只开放合法的烟叶,你想想看,中国有那么多吸烟的人口,要是轻易放弃这条商机,让别人捷足先登,咱们损失会有多大你知不知道?”元梅马上驳斥回去,有这么好赚钱的机会,岂能让它白自从指缝间溜掉,
“严加把关?你有办法从一箱一箱的烟草里,查出哪一箱藏了鸦片,哪一箱又是正统的烟草吗?”杜乘风越说越急,气愤的语气几乎要把整个余园的屋顶给掀翻开来。
“我……我可以叫探兰教我们怎么分辨啊,只要查到一回,从此就可以拒绝具结,将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让他们不敢再踏进中国大门一步。”她有的是她的说词,认为事情没必要看得如此严重。
“探兰?”杜乘风马上将目光一转,移到元梅身边的探兰身上。“好哇,明天杜大哥就召集数百人,让你开班授课,教大家怎么来分辨什么是烟草,什么又是鸦片!”
莫名被扫到台风尾的探兰,也只能苦笑以对,整个余园的厅堂上,陆不凡与楚娇娇分坐中堂,其余三男四女则泾渭分明,楚河汉界面对面而坐,整个气氛仿佛鸿门宴,个个内心的盘算都不一样。
“好了好了,两人就不要为了这件事争吵,咱们两家一向都和睦共处,胼手胝足合作了这么久,没必要在这议题上,争得这样面红耳赤有伤和气嘛!”楚娇娇虽年过五十,但声细皮滑,风韵犹存。
“就是嘛,烟草这玩意儿,咱们都不是行家,难免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待咱们再仔细评估评估,最后再作出决定,大家觉得如何啊?”陆不凡充当和事佬,福泰的肉睑上,堆满弥勒佛般的笑容。
“爹,你不知道现在有很多商号都抢着要分食这块大饼,容不得咱们老牛推车慢慢评估了,再说……我已经请马利波亚先生前来签定契约,看看时间,他也差不多该到了。”元梅走到陆不凡跟前,显得有些为难,为自己的先斩后奏,虽感一丝丝抱歉,但绝对没有后侮。
一席话让堂前众人全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对于杜乘风来说,这个震撼,让他双耳嗡嗡作响,有好一段的时间,几乎不知该说什么话。
他晓得元梅一向主观性强,既定的事很少能被改变,可他却万万料想不到,这样重大的决策,她会处理得如此草率,说得严重些,似乎太过于独断独行。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好了,还把大家找到这来做什么,我希望有时候你做事情,也可以尊重其它人的意见。”杜乘风撂下重话,他很少对元梅这样说话,特别是在众家人面前。
“我要是不尊重大家,何必还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场解释给大家明白。”她也是一番苦心,不希望大伙曲解对方的诚心,谁说烟草商就一定贩售害人的鸦片。
“就算你把马利波亚先生请到余园,当面说明,但你对烟草的了解又有多少,他说了一大堆的行话或术语,你又能听得懂几成,再说你会吸食烟草吗?品质的好坏你又能分辨得出来吗?光是靠洋鬼子那张生意人的嘴,你就全然相信?咱们做生意要深入浅出,至少得懂一些皮毛,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到最大的商机,这点道理你懂吗?”杜乘风求好心切,得知元悔仓卒定案,口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懂,那你最懂,你说我不懂烟草品质的好坏,这……学抽烟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大街小巷一大堆人在抽,别人学得来,我会学不来?”元梅走到杜乘风面前,当着他的面,粉拳紧握着,为何两边的人都没有意见,唯独他意见最多。
“大姊,你别生气了,杜大哥这么说也没错,对于咱们不熟的产品,当然要先了解后再定夺,这银子一旦砸下去,押对宝的话当然是可喜可贺,可万一买进来的烟草,不合中国人的口味,那……损失可不是小回事了……三姊,你……你干么拉我啦?”惜竹本想说几句公道话,但迎菊和探兰马上将她拉回座位,这大姊头上已冒三把火,她还不停浇油,真是不怕惹祸上身。
“梅姊,我大哥说得没错,和洋人做生意是头一遭,还是三思而后行会比较妥当。”杜烈火此时也说了话,他与大哥站同一阵线,认为这种事风险太多,不宜轻率而行。
“我也认同二哥的说法,所谓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上上之策,”一向话就不多的杜静海,这下也跳出来说话了。
受到四面楚歌的元梅,眼光马上锁定在还未发言的探兰和迎菊身上。
“大姊,烟草这样东西,不比青菜萝卜,到底哪些烟草吸食之后,对人体有害或无害,以我所学,还未能窥见一二,所以……谨慎些是对的。”探兰以专业角度分析,言词上更是公正客观,绝不挑起会激怒大姊的词汇,让她身处孤立无援之境。
“对呀对呀,二姊说得一点也没错。”不善词令的迎菊,为了避免说错话,干脆就依附着探兰,来个少说少错,以求自保。
看这态势,元梅直觉就像是被困在华容道的曹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了。
就连陆不凡和楚娇娇,也觉得元梅这回做事太过马虎,但除了沉默以对外,做长辈的怎好再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呢?
“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反正这决定我已经做了,后果的承担问题,我自己会来负责。”元梅力排众议,不因众人的反对而改变自己的立场。